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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哪,是否还活着,温衍是否已经找到了她?
这一连串的问题是他每天必想的,不然他怕自己撑不下去,走不出这里去见九儿。
“大概有三四天了吧。”李伯长吁短叹道,“少谷主,老谷主的脾气您也知道,只要您跟他服个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老谷主再怎么性子阴戾,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
“李伯,你不会明白的。”裴元诤苦笑了一声,再次无力地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爹岂是要自己跟他服个软这么简单,爹要他放弃九儿,完成为娘报仇的大计,他做不到!
“哎,李伯也帮不了少谷主您,也只能每天给您过来送送饭了。”李伯见自己劝不动裴元诤,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摆在了裴元诤的面前。
“少谷主,赶快吃东西吧,这里头饭菜凉得快,你吃下去暖暖胃。”
也不知道老谷主要把少谷主关多久,再这样关下去,少谷主迟早会被冻死在这里。
裴元诤这几天并没有幼稚地绝食来和裴意楚负隅顽抗,他很明白自己绝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九儿了,而且他绝食爹肯定会无动于衷,说不定还会多关他几天,他等得起,可九儿她等不起。
无力地再次睁开清雅的墨眸,裴元诤费力地抬手接过李伯递过来的筷子和饭碗,正欲低头吃东西,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饭菜立即滚落了一地,裴元诤的整个身体软软得栽倒在了地。
看到此情此景的李伯真的被吓坏了,他赶忙去搀扶起已经昏迷过去的裴元诤,探了探他的鼻息后,神色变得更加惊慌。
少谷主的气息很弱,恐怕……
来不及多想,李伯一把抱起最近又清减不少的裴元诤,出了密室的石门。
“李伯,你干什么,没有谷主的命令,谁也不能把少谷主从里面放出来,您老人家想抗命吗?”
黑白护法立即上前拦住了李伯的去路,并大声对他厉喝道。
“你们没看见少谷主已经撑不住了吗?”李伯狠瞪了他们两眼,然后中气十足地接着道。
“若是少谷主死在了密室里,你们以为老谷主还会放过你们两个吗?”
“这……”黑白护法犹豫了。
少谷主虽然被老谷主责罚,但少谷主是老谷主唯一的儿子,若是少谷主死了,老谷主一定让他们两个给少谷主陪葬。
“还不给我老人家让路!”李伯见他们犹豫不决,便厉言呵斥了他们。
“出了事情,我老人家一个人担着!”
闻言,黑白护法各自对视了一眼,很快给李伯让了路。
李伯把裴元诤抱到了他以前住的屋子,马上去请示裴意楚。
“老谷主,少谷主冻得昏迷不醒,您快去看看他吧。”
奔进了裴意楚的屋子,李伯单膝跪地,一脸哀求地拱手道。
“少谷主的身子那么弱,倘若老谷主不去看他,他极有可能会……”
接下去的话,李伯不敢说出来。
“这么说,你把元诤从密室里放出来了?”裴意楚放下了手中的书,把轮椅转了个方向面对李伯,声音不温不火地开口问道。
“是,老谷主!”李伯不敢否认,直言道。
“少谷主毕竟是您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哼,只怕我还把他当儿子看,他却未必把我当成他的爹看了!”裴意楚冷冷地哼了一声,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讥讽之色。
“他执意要爱上仇人之女,我惩罚他是为了让他好好反省自己所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
“纵然少谷主有错,您也不该如此惩罚他,若是让地下的夫人知道了,该多伤心。”李伯低下了头,极为大不敬地说了这句。
夫人生前最疼爱少谷主了,怎能忍心看着他受一点点的伤害!
“李伯,你放肆!”裴意楚拍着轮椅的扶手暴喝了一声,漆黑的眸子里溢满了浓浓的杀意。
“念在你跟在我身边尽心伺候我几十年的份上,我今天就当没听见这句话,如果还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很显然,裴元诤死去的娘是裴意楚心中最大的禁忌,一旦被人提起,他压抑在心中的暴戾之气就会全部溢出来,阴森地让人感到恐惧。
李伯低着头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裴意楚心中最大的伤痛,那是对死人的不敬,也是对活人的不尊重。
“你先下去吧,元诤那儿你别管,我自会去看他。”
过了许久,裴意楚才淡淡地开口说道,浑身的戾气已经散去。
“是,老谷主。”李伯从地上站起,抬头看了裴意楚一眼,躬身退出了屋子。
裴意楚把轮椅转了个方向,推到了那张画的下面,漆黑的眸子里慢慢沁出了一抹无奈。
“梅娘,我该拿我们的儿子怎么办才好呢?”
裴元诤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爹娘都在,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开心好幸福。
可是画面一转,他的娘便奄奄一息地倒在了血泊里,嘴里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他的爹为了救娘的性命,被人砍断了双腿,从此不良于行。
他的幸福生活从此没了,爹开始习武,还每天提醒他娘是怎么死的,要他发奋读书,去接近自己的大仇人伺机报仇。
后来他如愿当上了琉璃国的第一宰相,也如愿接近了自己的大仇人,可他已经对自己的仇人下不了手了,因为他爱上了仇人的女儿,想要和她长相厮守一辈子。
“九儿,九儿,不要离开元诤,不要!”随着一声恐惧的大叫,裴元诤从噩梦中吓醒了过来,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你总算醒了,元诤。”裴意楚冷冷的声音瞬间传进了裴元诤的耳朵里,适时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爹。”抬起惨白的清雅俊脸,裴元诤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墨眸里没有一丝心虚的成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裴意楚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漆黑的眸子里的冷芒极为的危险。
“你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伤口应是很重的剑伤所致,一剑穿胸而过,如果再偏上那么一寸,元诤就没命了。
裴元诤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没有任何的惊讶,而是淡淡地开口道。
“为救九儿留下的。”
他从来不后悔当时给九儿挡了语嫣的那一剑。
“你!”裴意楚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跳,大手很想从裴元诤的脑袋上一掌劈下,但忍了又忍,还是颓然地把手收了回来,压抑着滔天的怒气,对他冷喝道。
“为了一个仇人之女,你值得用你的性命去交付吗?”
他可知他若死了,自己如何跟九泉之下的梅娘交代!
“爹,你当年也不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我娘吗?”清雅的墨眸倔强地盯着裴意楚看,裴元诤脸上的神色十分的认真。
“我娘是你此生最爱的女子,我明白爹痛失娘以后的痛苦心情,但爹你是否想过,你让我没了九儿,以后的日子过得和你一样痛苦吗?”
不,他不要跟爹一样,每天活在对娘的思念里!
“你混账!”裴意楚气得一巴掌终于落在了裴元诤那张太过苍白的俊脸上,漆黑的眸子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愤怒。
“那个女人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变得如此的叛逆!”
这还是他的儿子裴元诤吗?不,已经不是了!
如今的裴元诤是那九公主的一条狗,不配当他裴意楚的儿子!
裴元诤苍白的俊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边一抹鲜红蜿蜒而下,滴落在他如雪的白衣上,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显得格外的艳丽妖娆。
“爹,九儿没有给我吃什么药,我喜欢她,就如你喜欢我娘一样,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薄唇缓缓地向上扯,裴元诤面上的笑容很温柔。
“我一开始很讨厌她,讨厌她不择手段地羞辱我,折磨我,虽然是我有计划让她把我抢回了公主府当驸马,但她并没有立即对我很好,总是想些古灵精怪的法子来对付我,我有时候对她恶整自己的法子真是哭笑不得,但我是一个男子,就不应该与一个小女子多计较……”
说到这里,裴元诤故意停顿了一下,好似在感慨那些初进公主府鸡飞狗跳的日子,清雅的墨眸里盈满了无奈的笑意,过了很久才继续往下说。
“后来在和九儿的相处中,我看见了她的机智与勇敢,还有她对我的好,元诤也是一个最普通的凡夫俗子,朝夕相处中,我怎能不对如此美好的女子动心。”
九儿已经成为他体内的毒,他早已无药可救。
“裴元诤,你给我闭嘴!”裴意楚不想听儿子的爱情故事,干脆大吼着又狠狠打了裴元诤一巴掌,喘息着无比痛恨道。
“你给我滚,以后幽潭谷再不是你的家,我也不是你爹,从今以后,我裴意楚和你裴元诤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梅娘,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能让裴元诤放弃他心中的执念!
“爹,为何不能试着去接受九儿,我和她已是夫妻,九儿也是你的媳妇啊!”
裴元诤从床榻上走下来跪在了裴意楚的面前,低头披头散发地轻声苦笑道。
“为了仇恨,爹你连元诤都要抛弃了吗?”
爹说他为了九儿执念,那他何尝不是给娘报仇而执念呢?
“是你为了仇人之女,先抛弃我和你死去的娘!”裴意楚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漆黑的眸子阴戾地半眯,暴怒地冷笑不已。
“爹一直以你为傲,可如今却以你为耻!若你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我裴意楚宁愿不要你这样的儿子!”
元诤喜欢世间的任何女子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喜欢上仇人的女儿!
“元诤对九儿的喜欢竟被爹说成了执迷不悟,呵呵……”裴元诤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垂下了眼眸,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一下子恢复了他平时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风轻云淡的样子。
“既然爹不想告诉我有关清莲的事,我也不便留在幽潭谷了,京城里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回去做,我先回京了,爹您自己多保重身体!”
说完,裴元诤拱手给裴意楚作了个揖,便转身朝外走去,没有了任何的眷念。
“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给我站住!”裴意楚大怒,厉吼地对裴元诤道,“你若敢踏出幽潭谷一步,你以后便再也不是我裴意楚的儿子,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不用了,爹,元诤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裴元诤没有转过身去看裴意楚暴怒的狰狞脸色,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跨出了门槛,清雅的声音里蕴含了无比的决绝。
“你可以不当元诤是你的儿子,但元诤心里你永远是元诤的爹,若你以后要伤害九儿,我便与你不客气!”
为了苏九,裴元诤这算是和自己的亲爹彻底撕破了脸,以后各自为政,一旦牵扯到苏九的安危,那势必会斗个你死我活。
“好好好,你不愧是我裴意楚教养出来的好儿子!”裴意楚怒极反笑,脸上愤怒的神情很是扭曲狰狞,原本紧抓住轮椅扶手的一只大手怒拍了轮椅一下,几枚细针一样的暗器便刷刷刷地飞了出去,扎进了裴元诤的腿弯处。
裴元诤顿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苍白的俊脸上马上溢出了涔涔的冷汗。
爹对他下手可真狠!
咬紧了牙关,裴元诤重新站了起来,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着。
“少谷主,您的病还没好,这是去哪啊?”李伯端了煎好的药正好走过来,见裴元诤一瘸一拐地走路,赶忙上前去扶他。
“怎么出这么多冷汗,是不是身子还是不舒服?赶紧回屋躺着去,您啊,不能再受寒了。”
“李伯。”裴元诤用了点力气挣开了李伯的搀扶,对他含笑正色道。
“我要回京去了,以后你代我好好照顾我爹。”
说完,裴元诤在李伯万分错愕的目光中迈着伤腿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