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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同你父亲解释!”端木赐按着少年的肩膀把他推进了屋子。少年进屋后,端木赐轻轻地合上了房门,将我带到了院子的一角:“愚兄方才见贤弟看诊时眉头紧锁,可是子渊的病……”
见端木赐欲言又止,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就轻轻地点了点头:“颜夫子脉息极弱,时有时无。他的病乃是长年辛劳所致,若在二十九岁须发尽白之时,能仔细调养,兴许还能活过六十。但如今他五内俱损,我今日所开药方也只能替他保住一口生气。要想延命,恐怕还要再想其他的法子。”
“有什么法子可救子渊,贤弟尽管说。”
“小弟行医时日不长,医术尚浅,但早年曾在一卷医书上读到过和颜夫子相似的病症。那医书乃神医扁鹊所留,所以小弟想,如果能请到扁鹊为颜夫子诊治,这病兴许还有救。”
“扁鹊之名,赐也有所耳闻,但要找到行踪不定的神医谈何容易。”
我侧首看着颜回晾晒在屋檐下的一根根空白竹简,思忖了片刻,转头对端木赐道:“颜夫子这里就暂且先用药汤调养着,之前小弟听闻扁鹊在晋,我今日回去就差人去晋国替颜夫子打探一番。若能寻访到神医,立马请人送他来曲阜。颜夫子素有贤名在外,想来神医也不会拒绝跑这一趟。”
“若真能请到扁鹊替子渊看病,那是再好不过了。愚兄就先替子渊,拜谢贤弟了!”端木赐两手一抬躬身长揖道。
“先生折煞小弟了。”我连忙俯身把端木赐扶了起来,“小弟此番千里迢迢来到鲁都就是为了能有机会与孔门诸贤坐而问学。今日,能以微薄之力相助颜夫子已是小弟之大幸,先生切莫言谢了。而且小弟这里还有一事不明,想先请教先生。”
“贤弟请讲。”端木赐松开紧蹙的双眉,微笑道。
我一拱手,正色道:“敢问,先生与孔夫子,孰贤?”
端木赐笑而答道:“夫子圣人也,不可以贤论。赐事于夫子,譬如口渴之人饮水于江海,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河之深乎?”
端木赐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我以为像他这样有才学的人,总会有几分自傲,哪知他把自己的身量放得如此低。
“先生何以如此谦逊?四年前,先生游说五国,存鲁、乱齐、破吴,艾陵之战后,天下格局皆因先生之言而变。两年前,先生事于卫国,吴人图谋不轨扣压卫侯,也是先生说服吴太宰,使卫侯安全归国。子黯更听说,先生如今还欲往齐国说服齐侯归还原来属于鲁国的“成地”。先生之才,举世皆知。可先生却将自己比做饮水之人,将孔夫子比作深不见底的江河,小弟实不知孔夫子之能,究竟胜在何处?”
端木赐听完我的一席话笑而不答,他转身从屋内抱出一卷苇席铺在了小院中央:“贤弟请坐。”说着自己脱去鞋履在苇席上跪坐了下来。我颔首一礼也在他面前落座。
“赐与夫子之能,譬诸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家室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2)”
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我将端木赐的话在脑中细思了一遍,疑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子黯不识夫子之能,是因自身境界不高,又不未得其门而入的原因?”
“愚兄随侍夫子已有二十余年,亦不敢称自己已经得门而入。这天下唯子渊一人最能体悟夫子的境界。”
端木赐的谦虚再一次令我惊叹。
“颜夫子亦贤于先生?”我问。
“然,赐闻一知二,子渊闻一知十,赐弗如子渊。”端木赐转头望向木屋。
如果说,夫子敬慕的是孔丘,那我敬慕的便是他端木赐。虽然他金冠华衣的样子和我少时脑中幻想的翩翩儒生模样相去甚远,但他的才能,他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他。可他在孔丘面前居然把自己摆得那么低,我仰望着他,他却仰望着孔丘。在那数仞宫墙之内,在我不得其门而入的那个世界里,到底有怎样伟大的存在?
因为端木赐的话,我的心里忽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要见孔丘,我要一探那宫墙之内不为世人所知的世界!
“小弟愿往夫子门下求学,望先生为荐。”我俯身朝端木赐叩首长拜。
备注(1)“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出自《论语·雍也》。欺:欺骗。罔:愚弄。
(2)原文出自《论语·子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