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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长河也要跟下来,秀荷叫他不要下,说好了就听着,不然怎么试她之前说的是真心还是放屁。
揩着帕子碎步走到阶前,冲门边斜倚的姐儿招呼一声:“帮我把小凤仙叫出来。”
一堆女人在二楼嗑瓜子,纷纷戏谑打量秀荷,认出是红姨的干闺女,都熟识,便嘻笑着冲窗内嚷嚷道:“凤仙,小凤仙,你家小姑子来找人啦。”
“呸,快给我闭上你那张烂嘴!你才有小姑子,老娘早就和姓庚的断了,那林家大少爷只有大姑子,哪来的小……”小凤仙花枝妖娆地走出来,人还未至,先闻声。只见二十出头年纪,杏仁眼儿红嘴唇,身段丰腴有致,倒是颇有一番烈辣的味道。
走到廊前往下一觑,看见是秀荷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站在台阶旁,便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收住声。
林家大少爷就是梅家三姑姑嫁去的那家大房嫡子,上面生了三个姐姐才得一个他。林家早前故意把青红酒酵酸退货,还把阿爹打得落下病根,没想到这表子竟然还敢和那狗-日的大少爷相好!关长河在马车里听得冒火,秀荷给阿檀使了个眼色,叫阿檀回马车里去,看着大舅爷。阿檀脑袋缺根筋,蛮力却大,重重点一下脑袋,如临大敌一般上去了。
秀荷揩着帕子,仰头淡淡一笑:“你就是小凤仙吧?我暂时也不是谁的小姑子,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早先说我哥哥不管残了废了,只要给你一对儿金子,你就死心塌和他回去过。今天他在家里忙,过不来,我把首饰给你带过来了,你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秀荷把庚武给自己的一对定亲首饰拿出来,打开精致的红绒绣花小盖,叫小凤仙看。
晌午日头渐盛,那赤金的首饰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光芒。
“天呀,啧啧,还真是足金!”
“瞧这款式,该是在堇州府第一首饰庄定制的,那里的师傅光手工钱就能抵咱两个月花哨!”姐妹们讶然惊呼。
小凤仙愣怔不语,心眼儿对首饰勾馋,咬着嘴唇纠结了老半天,到底舍不下这烟花粉墨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默了默,便慵懒地在栏杆上撅臀一坐:“唷,一对首饰就想把我买回去,伺候那瘫子一辈子?亏你也想得出来。你家如今虽说有钱了,但那钱也是你男人庚武赚的,轮不到他一个烧瓷的头上。他就一粗做的汉子,也就床上那点儿功夫了得,能有几样真本事?如今人都废了,老娘还指望他什么快活?不去。”
到底和关长河好了这么多年,自己说着,心也虚,不等别人笑起,便先自嗤嗤地嘲弄起来。
秀荷回头看一眼,看见身后车帘子隐隐晃动,晓得哥哥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但这还不够,便狠狠心又浇了桶油:“话可是你自己先前说过的,我哥哥腿瘫没瘫先不管,人到底为了你把命豁出去这么几回。眼瞅着过了年都已二十四,因为你,至今一门亲事也没成。你就算不肯和他过,随我回去看他一眼总是应该。就算要断,好赖当面把话说清楚。”
“关秀荷呀关秀荷,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自己早先嫁了梅大少爷,不肯伺候那半瘫子,新婚大晚上逃婚出去。现在倒好,拖我下水了。他关长河要是能有庚武半分能耐,我也愿意没成亲就给他怀肚子。他能嚒?他不能。不就是一对金首饰嚜,搁他头上,得用命去拼;搁人林大少爷,掏掏荷包就有了,多大个事。说到底老娘就是看不上他,你自己回去告诉他,叫他死了那份心罢!”
“说得好~~够辣~~正对爷的胃口。不就是金子?明儿个就带你去清江浦买一对。”木梯上传来娘气的浅笑,林大少爷着一袭赤褐色长袍马甲踅上楼来,长得细眉长眼也算标志,身子却瘦成条儿。但贵在家里有钱,出手大方,眼睛都不眨就甩你几钿元宝。
小凤仙早先还在一边说狠话一边自伤,此刻一听这话便什么纠结也没有了,把“不舍得”藏起,把丰姿妖娆做出,撅着圆-臀就缠去了林大少爷怀里。
秀荷的肚子也是奇怪,明明才七八个月,却圆滚滚的看起来像快要生产。镇上的人们早就暗中猜测,猜她和庚武两口子早在成亲前就好上,如今看她肚子这样大,只怕真是在梅家逃婚那晚就被庚武睡了。
姐儿们听小凤仙道一句“他关长河要是能有庚武半分能耐,我也愿意没成亲就给他怀肚子。”一时纷纷挤眉弄眼地戏笑起来。
秀荷从前对风言风语只做听不见,反正清者自清,此刻被这样当众议论,到底生气起来。转身撩开帘子欲上马车,手儿才够着车辕,关长河却已风一般从车厢内闯出来——
“小凤仙!当日独眼黑山老大弄得你站都站不出来,是爷舍命跟他拼了一架,才叫他死了心。你他妈的今天这说的还是人话吗?……爷这几年在你身上花的用的全当给狗吃了!记住,他日你就是跪在我脚前舔鞋子,我关长河也不会再回头看你一眼!”
“呱当——”关长河从胸口掏出一块玉坠,在地上狠狠一摔。玉也是这女人送的假玉,从前被她迷惑,只当她舍不得化钱买,收了还觉得暖心。此刻却知原来玉如人心,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那高大健壮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日头将影子拉得老长,又缩得老短。小凤仙看得一瞬呆愕,但身旁林大少爷枯爪一般的手指却缠上她的腰……没错,不想舍弃这繁华喧闹、不想过那居家安闲的日子,这生意便还得做。小凤仙便把林大少爷衣襟一勾,红红地印了一吻。
“嗤嗤~~还是留下来快活自在,理会那糙汉子做什么,心累。”
秀荷怕哥哥出事,叫刘伯十三岁的儿子刘培跟在后头随着。
又抬头睇了小凤仙一眼:“路都是自己选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自在人心,你不必这样诋毁我,没有意义。”把首饰藏进袖子,叫阿檀扶自己上马车。
红姨睡懒觉起来,听得隐隐约约,再一看秀荷腆着个大肚子不进门就走,气得撸起袖管就往楼上冲:“挨千刀的一群小娘-婊,白白养你们好吃好喝,敢这样欺负老娘干闺女!看不一棍子打死了扔出门去喂狗!”
“啊——”红姨指甲长,下手又狠又痛,吓得姑娘们一个个惊惶躲藏,把整条街都吵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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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轱辘轱辘,走得并不快,一忽而便到得雲秀酒庄在镇上的小分铺。秀荷叫刘伯停下,正想去铺子里喝杯水润润嗓子,袖子却被一名发丝斑白的老妪轻扯住。
老妪战战兢兢问:“这是瘸腿老关家的闺女秀荷嚜?”
秀荷回头一看,认出来是晚春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姓花,不知名字。因为一个人抚养晚春,年轻时候给人缝缝补补,老的时候眼睛花了,认人得认老半天。
秀荷便笑着应了声“是”,问奶奶找我有什么事?
花奶奶一下子高兴起来,苍枯的手指托着秀荷手心:“哎唷,好姑娘,你还记得我。我眼睛看不清,平时不出门,听人说那不懂事的丫头前儿个回来了,上午就在米店里坐着。怎么我在店门前里找了老半天,一个人影儿也找不见,就看到个吃烟的白脸婆。”
晚春爱面子,平时虽然孝敬奶奶,但都不许奶奶去绣庄上找自己,怕丢人。嫁给梅家做小太太之后,更是连提都不爱被人提。花奶奶必然是不敢去梅家问,只好当街上找孙女了。
秀荷看对面街,见晚春脸蛋涂得粉粉白,嘴儿抹得艳艳红,叼着个水烟斗,插腰站在柜台前咕噜咕噜吐白雾,便对花奶奶道:“那吃烟的白脸婆就是她了,奶奶你过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