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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沉的黄昏,昏黄得像十年前的旧照片。
花园里的风带着赤道特有的熏香,从窗户的缝隙潜入室内,融入炽热的香气里。
青年趴在床上,头埋在洁白柔软的枕头里,远远看去,仿佛熟睡未醒。四下极其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青年呜咽一声,慢慢翻转身体,手肘发力,试图坐起来。
撕裂的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敲碎重组。
他的双眼被黑布蒙起来,一条领带绑住双手,打了个死结。大概是怕磨损皮肤带来额外的痛苦,这个结打得并不算太紧,然而针剂与炙热的香气让这具身体软弱无力。
白色被单掀起来,一切罪证昭然若揭。那些甜蜜的,温柔的,狠厉的,痛苦的痕迹,顺着背脊一路延生到狭窄的腰间,静默地宣示曾经的屈辱与侵犯。
肖重云试着两次,才半撑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全力。他先抓住白色床单,然后摸索到白色的床头柱,停了一分钟,身体仿佛僵住了一般。然后他仿佛下定决心,用头竭尽全力往上撞。
橡木的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青年面露痛苦。
被药物松弛的肌肉无法提供应有的牵引力,这种程度的撞击并不能产生实质性伤害,肖冲云停了一小会儿,积攒体力,又一次撞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撞了多少次。只觉得从那个夜晚之后,这具*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疼痛,屈辱,爱与憎恨,都应该随着这具身体的毁灭,而归于虚无。他甚至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张文山在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黑暗。
撞击带来的剧痛与眩晕感甚至让他觉得安慰。一个人只要想死,总是有办法的。
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时,房间的一处角落里,响起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有人站了起来,沉闷的鞋音越过房间,一直到他身后。
肖重云奋力往外撞时,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腰,把他往后拉,强迫他远离面前坚硬的物体。
张文山还在,他还没有走。
“世人皆说我负你,而你想一死了之,盖棺定论,哪有那么容易?”魔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近乎呢喃,“就算你死,作为你的兄长,也是我埋你。我会为你写一篇情深意切的悼文,向众人诉说当年的往事。我会如实坦白自己的恶,也会揭穿你的伪善。很久以前我就选好了两块墓地,一左一右。左边埋葬你,念完悼文,我便去右边找你。”
额头被撞伤的地方落下一个湿凉印记,大约是一个吻:“怎么样,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想死吗?”
青年发出一声呜咽,张文山贴得很近,仔细地听。
“张松?”他问,“你还在担心自己养的小狗?”
张文山伸长手,把床上的青年抱起来。
“本来不打算跟你说,但是既然你那么不想留下来,那不妨现在告诉你。”
蒙住双眼的布条落下来,光线落如眼中,肖重云才发现原来是黄昏。
暗沉沉的长云从天边压下来,被夕阳烤得昏黄。他还在原来的房间里,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书桌,一模一样的诗集和窗帘,残阳下鲜红的光线落在白色床单上,仿佛是触目惊醒的血迹。
张文山身上的酒气没有消退。这段时间他身上一直在喝酒,然后半抱着肖冲云,用手指掰开他的嘴,立起瓶口喂他喝。起初他不知道呛入口中的液体是什么,然后熏人的酒气就□□裸地侵入了他混沌的神智。酒是心灵的安慰剂,而人在酒精的麻痹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事情都能够承受。
这大概是为什么张文山一开始,就喂他喝酒。
如果毁灭*就能毁灭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肖重云想,他是十分愿意的。
但是张松,张松怎么样了?
身体被抱起来,盖了一件遮风的外衣。热带气温一向很高,但房间内冷气开得太足,因此容易让人感到寒冷。楼下是一间小客厅,外面正对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这个庄园很大,主楼的客厅却很小,客厅外带的花园简直如同袖珍的艺术盆景。靠墙是一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搭着很多年前流行的暗黄色钩针垂丝沙发巾,落地窗高而窄,面向花园,窗边放了一张矮几,摆了一盆娇贵的兰草。
张文山在楼梯处略一收脚,像是望了眼落地窗外黄昏的光景,然后弯腰,把他放在了沙发上,用遥控板按了亮沙发对面的电视。肖重云虽然这几年身体不怎么好,作为成年男人,体重却不轻,张文山这几年想必与他不同,健身保养得都不错。
沙发大概经常被人坐,海绵很软,中间的位置有些塌陷。电视声音想起来时,肖重云有种熟悉感。他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以前母亲在南洋祖宅时住的套房。那个座袖珍小巧的洋楼,深藏在深宅大院当中,进进出出都有几道保镖,连他出门去烦张文山,也有人给管家打电话报备。
有一次母亲抱着他,在小花园里辨别新鲜花草的气息,夏天花草都长得高,他们在的角落从外面看不见。母亲的课很长,一直上到黄昏,忽然花园里就冲进来一帮荷枪实弹的人,喊着夫人二公子不见了。那些人他都见过,每天往小洋楼送报纸的叔叔,送牛奶的大哥哥,打扫卫生姐姐,只是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们拿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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