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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就此消声。

    宛娘在温府中不知过得如何快活,再也没有谁能故意压她一头。

    温宥娘这话一说,宛娘便犹豫了。

    温宥娘见宛娘犹豫,便道:“算姐姐求妹妹替姐姐给祖母尽孝一回了。且让姐姐去将你大兄带回,以免被他人撺掇不利温府。”

    若温余卿冲撞公堂,质问于温家大爷,或者被人所惑,心生愤恨之下,与温家大爷动手。

    温家大爷死不足惜,然击杀亲父,不孝不忠不义,却是能将温余卿打入地狱。

    宛娘一听闻这般,便退了拦住温宥娘的心思,只道:“那姐姐呆会儿可是会回府?”

    温宥娘看着看向自己一脸期待的宛娘,点头道:“若是城门未闭,自是要回来的。姐姐便是舍得这温府的一切,也是舍不得祖母与你的。”

    宛娘彻底被安抚了下去,便陪温宥娘走到马车前,拉着温宥娘的手道:“姐姐,无论如何,我们姐妹是不会变的。”

    温宥娘点头,“妹妹且放心就是。此时天尚冷,还是回屋子热和一些。”

    转身踩上马蹬,进入马车,冬梅与夏荷紧随其后。

    温宥娘捞开马车旁的布帘,见宛娘依旧没走,只得又点了点头,才放下帘子,道:“走罢。”

    车轮的‘咕噜’声与马蹄的‘哒哒’声相错,温宥娘靠在马车上想,温府于她,并无多少温情回忆。

    然温老夫人、宛娘与她,却是有实打实的感情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姑娘。”旁边冬梅叫道。

    温宥娘回过神来,问,“怎的?”

    冬梅道:“今日咱们真要回府?”

    温宥娘摇头,前有薛九、后有清辉,温府除了圣上,无人能救。

    然而,当今若赦免温家大爷杀妻之罪,将如何对天下白姓交待?如何在南宁太子前彰显大隆国威?

    所以,温府败落的命运,会就此拉开序幕。

    她如今要做的,是保住温余卿,保住张府,剩下的才能想到温府的老夫人。

    无他,便是温府败落了,只要保住张府,就能保证老夫人在温府的地位一直稳固。

    还有仇氏、小廖氏一众,若此时不讲仇府拖下地狱,日后再有机会有难了。

    她本就在中毒事件之后就没打算放过仇氏,计划已然在暗中一一进行中,然此时天降清辉,能将计划提前,她要不抓住这个机会,彻底去除她们姐弟的隐患,就白长了一个脑袋。

    车轮滚滚,马声蹄蹄。

    温宥娘到张府时,张府正门大开,旁边有好事者于胡同边躲着身子张望。

    “表姑娘。”出来来迎的婆子弯着腰道,“老夫人可是念叨着你好一阵子了,可把人给盼来了。”

    温宥娘扶住婆子的手,笑着道:“嬷嬷客气了,外祖母身子可好?”

    两人跨过正门,进了张府才听嬷嬷道:“今日听到三司会审那事儿,顿时就晕厥了过去,也就这会儿自才醒了过来。”

    往日张老夫人骂温家太夫人老虔婆,害死张氏,都不过是因太夫人过于刻薄,在外败坏张氏名声,又爱搓磨人,说是张氏生产不顺其中有鬼也不过是猜疑与对太夫人多年的怨恨与仇视。

    哪知今日红姨娘状告温家大郎与仇氏谋害张氏,太夫人身边的奴婢莲心出来指正张氏乃是被温家大爷所害。

    当怀疑成为事实,老夫人一下子承受不住,晕倒了过去。

    “这会儿可好了些?”温宥娘忙问。

    嬷嬷点头,“也请郎中来看过,说是怒急攻心,只服几幅药便好,只要不再受刺激,便无大碍。”

    温宥娘放下心来,怕也与温老夫人一般,年纪一大了,又是女眷,哪受得了这么大的刺激。

    “那外祖父今日……”温宥娘正想问张老伯爷在干什么,就听见温余卿的声音。

    “姐姐——”温余卿朝着温宥娘扑来,将人扑了个满怀,差点将人扑倒。

    温宥娘堪堪站住,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道:“怎的跑出来了?姐姐不是来了?”

    温余卿一听到此话,顿时眼眶更红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只从温宥娘的怀里退了出来,才道:“余卿想姐姐了。”

    记得温余卿自一年前开始便再也没有此亲热的动作了,温宥娘听到这话就笑了,牵着他的手道:“有什么可想的。在书院里还好吧?”

    温余卿乖巧的点头,“先生说我最近做的文章还不错,只是不够谨慎。”

    只字不提书院中的那些小伙伴如今如何看待他。

    与原在家中不受探花郎父亲喜爱不同。温家大爷再不喜欢温余卿,温余卿也是大房嫡子,在律法上的地位只要不死就永远无法抹杀。

    且孩子们所接受的教育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心忠君爱国,并不在意家中大人不喜这种小事。

    加上温余卿读书好,文采比同龄人要高,因此在一起读书的小伙伴当中颇有权威。

    然而,这都建立在温余卿与他们一般同是学子的基础之上。

    但如今温家大爷被告谋害原配嫡妻,温余卿于他们而言却不再是高龄之花而是杀人犯之子,且还是父杀母。

    他们将如何看待温余卿?

    这些温宥娘完全都不敢想,也不敢问。

    孩子的话,最是天真,也最是残忍。

    便是如今尚未定案,那些无意中的话,恐怕都能将人伤得彻心彻肺。

    温宥娘看着情绪明显低落的温余卿,心中也十分不痛快。

    她们姐弟,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沾过温家大爷什么光,此时却要被温家大爷所累。

    也不知她们上上辈子做了什么恶,才投胎到了温家,到了温家大房里。

    可温宥娘从来都不是会将埋怨说出口的性子,只问:“祖母可是好些了?”

    温余卿提到外祖母,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刚才喝了药,好多了。就是心口疼。”

    任谁得知自己女儿被人杀害,心口也会疼。

    温宥娘与张氏并无感情,可在现实生活中,她与自己母亲之间的感情却十分深厚,因此对母女之情能领会得更深。

    等两人远远将跟在身后的嬷嬷甩开,温余卿才能小声问:“姐姐,外面传的可是真的?”

    “姐姐不知道。”温宥娘道。

    这是温余卿从小到大第一次从温宥娘嘴里听说不知道三个字,不由得愣在了那。

    温宥娘摸着温余卿的头说:“我并为亲眼见过父亲指使产婆谋害母亲,因此我便说不知道。因我不能对你说谎。”

    “那红姨娘呢?可有说谎?”温余卿道。

    温宥娘摇头,“姐姐亦不知晓。”

    红姨娘多年来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他们姐弟与她也不甚亲近,因此红姨娘的为人如何,她也是不知的。

    便是她怀疑动手的是太夫人,不是温家大爷,在没有铁证之下,她也不敢说红姨娘说的不是真话。

    “那莲心呢?那是□□母院子里的扫地仆人,她总不会说慌罢?”温余卿再问。

    温宥娘并不答,反而说:“余卿,你可知天下之事何为真,何为假?”

    温余卿摇头,他不过十一岁,不足十二,这等哲学上的问题还不到领悟之时。

    温宥娘道:“要辩别天下事之真假,分三层。第一层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第二层为眼见未必为实;第三层方才,耳听为虚,眼见亦为虚,唯心证耳。”

    温余卿听得迷糊,一脸不解的看着温宥娘。

    温宥娘便仔细为他解释:“就好比今日之事。外面传言父亲谋害母亲,可你并未亲眼见到,因此这件事就有可能不是真的。然后,即便你今日亲自去了三司衙门之外,亲眼见到红姨娘与莲心对父亲指证,亦有可能为假。因为你并不能证明红姨娘与莲心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是真是假,便都要你去想才知道答案。”

    可是在温余卿心中,他是相信自己母亲是被父亲谋害的,因为温家大爷从未正眼见过他们姐弟一眼。

    但他手里也并无证据,证明温家大爷谋害了他们的母亲。

    就如温宥娘所说,耳听不一定为真,可他连见都不曾见过,又如何断定父亲谋害了母亲?

    “我明白了,姐姐。”温余卿最后道。

    温宥娘带着温余卿继续朝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并未在意旁边一路上那些丫鬟躲避的眼神与怜悯的目光,“你明白什么了?”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这是温余卿现下唯一能想到的。

    温宥娘十分欣慰的点头,“有一点这个意思。”

    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便不容易被人所惑;不被人所惑,自不易为人所利用;不轻易为人所利用,便活得更为清醒。

    活得清醒,便有了自知之明。有了自知之明,行为处事便有了分寸。有了分寸,便离祸事远矣。

    温宥娘不能跟温余卿说她跟他扯了个把子,也只是不希望他因为今日之事为钻了牛角尖,却也是真心想让温余卿活得更欢快一些。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父母之间的仇呢?

    这不是在在报纸上登一份脱离关系的刊文就能拖着背包远离父母的时代,也不是父母与孩子,每一个人都有个体自由的年代。

    大隆律法重父宗,然礼法中又重母孝。

    自古忠孝尚不能两全,何况有生死之仇的父宗与母孝乎?

    要温家大爷谋杀张氏被三司断定为真,他们姐弟脱离父宗可行。然而若要为母报仇,与温家大爷拔刀相向却是不行。

    此亦为不孝,比不孝母亲罪名更重。

    因此,温宥娘宁愿在温余卿心中种下一粒怀疑的种子,只愿他不会因父母之间的仇怨而心生痛苦,也不愿他对温家大爷有过多关注。

    只求他这一生,平安顺遂,将来身居高位而不似今日这般为求生计而辛劳。只愿他将来能得爱妻,儿女成群,与弟妹白头到老。

    这便是她唯一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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