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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在地面上,半点声音也无。
屏风后早就有侍女摆放上茵席,这面屏风离的比较近,郎君说什么也听得十分清楚。
王翁爱跪坐在茵席上,抚平裙裾上的褶皱。
“圣人有情无情,诸君之论如何。”那边清谈已经开始。
王翁爱听见辩论的题目,挺起腰背,准备认真听。清谈向来喜欢找一些自相矛盾的论题,然后展开辩论。
那边辩论已经开始,正反双方各自根据各自经典,甚至将儒家道家的各种道理摆出来层层论证。其中王翁爱听见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可能还处在变声期,便显得有些生硬,而且鼻音重,以至于那一口洛阳话并不十分正宗。
果然,有人嗤笑出声。
一口纯正的洛阳音乃是士族必备的,洛阳话都说不好,自然容易惹来别人的耻笑。清谈之中说的并不仅仅是那些玄理,说话的声音要声调优美,辞藻华丽。稍有不慎便会引来侧目。
陈郡谢氏出了巨儒和名士,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是因为父亲和亲人都是从河南迁徙过来,口音难免带上乡音。
那声嗤笑停在耳里十分清晰,且笑的并不只是一个。谢安在袖中紧了紧拳头,面上笑容稍微有些牵强。坐在他身旁的谢尚看过来,堂弟年少,还不到十分能控制自己的喜怒。
谢尚抬头,听着那边持反论的世家子说出自己的见解之后,手中塵尾举起,笑道,“此言差矣。若是圣人无情,敢问圣人像这屋中柱子一样吗?”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来,眼中潋滟的光波引人一阵失神。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塵尾的玉柄上,玉白的玉柄和肤色相互辉映,竟有些让人不太能分辨出来两者的差别。
谢尚眉眼唇角含笑,手中塵尾已经落到了胸口上。他中指轻轻按在玉柄上,指节处一层厚厚的老茧。
那人很惊讶,没想到谢尚竟然会将圣人和柱子相提并论,他答道,“圣人就像算筹一般,本身何来有情呢?”
“如此,那么谁能运用圣人呢?”谢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复而问道。
王翁爱在屏风后听着好几个郎君就圣人有情无情辩论,她听着带笑的声音时候,眼睛眨了一下。
是谢尚。
说起来两人见面并不多,但是她一听他的嗓音就能分辨出来。他嗓音很好听,不说如同金玉,但是听在心间带着一丝的慵懒,就像有一根鹅毛在心头上扫啊扫的。虽然看不到,但是叫人心痒痒。
她原本故作严肃的眉目如同冰块遇见了春日里的阳光,融化开来。
嘴角也有了一丝笑影。
方才被笑的那个应该就是谢安了,谢安说话鼻音比较重,连带着洛阳话也说的不正宗起来。
她和谢安相处过一会,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听不太清楚,但是听习惯了交流也不困难。
她双手放在膝上,忍了忍因为长时间跪坐给双腿带来的不适。芳娘望见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身让侍女将凭几拿上来。
那边的清谈仍然在继续,王翁爱却听得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了。即使芳娘十分贴心的加了个凭几,让她靠着轻快一些。可还是难捱。
圣人有情无情……
她听着都有些发狠了,这么一个破题目有必要来来回回说个没完么。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没老的都是没情的!
跪坐的有几分脑子发晕了,王翁爱恨不得当场就走。但是芳娘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盯着,玄谈算是世家女的必修课程,必须从头听到尾,不能逃的。
她恨死这个劳什子的玄谈了,这个根本就没有半点探讨的意义嘛,圣人有情无情,光是拿那些玄理能辩个什么正确结论出来,最准确的还是莫过于自个穿越去问吧。
听着听着,王翁爱等着那边的人也和她受不了正坐的姿态,好喝口水中途休息一下。没想到那边竟然几个人就换了胡坐继续!
名士们并不拘束于礼法,跪坐累了那就换盘腿的胡坐呗,怎么舒服怎么来。
王翁爱平日里私下还是不用正坐这么折磨人的坐姿,如今被折磨了一个时辰后,郎君们喝过水,零零碎碎的更衣回来之后,继续清谈,大有一个不弄出个结局不结束的架势。
双腿压在身下久了,太容易气血不畅。王翁爱并不爱正坐,原因除了这种跪坐之姿久了就会双腿麻痹难以动弹,而且容易变萝卜腿。
她还未曾如此占时间的保持一个正襟危坐的跪坐姿势。
跪坐在屏风后的王翁爱终于两眼一黑就朝后头倒了下去。
芳娘望见,唬了一大跳,扑上来就扶住她。
谢安听见离自己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些许窸窣的声响,眼睛一瞥,发现屏风后露出小小的足尖。
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多有妇人在屏风后听男子之语。
那只足尖小巧的很,即使套着冬日穿用的厚袜,但还是能看出不像是成年妇人,在这里有资格在屏风后听众人说话的女郎不多。他当即心下便有了答案。
少年不禁将脊背挺的更直,一开始有人笑话他的口音,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当他将背脊挺直又有一丝呆愣,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想那个。
屏风后面芳娘慌慌乱乱抱起王翁爱赶紧往外面去了。跪坐时间长了,容易头昏目晕,这可真的和是否守礼没太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