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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娇娥眼中,林天越来越缠人,总是一黏糊就没完。
在广哥眼中,大表哥是个英雄,林天那日在小巷里突然出现,手执弓箭,喝令严汤那一幕深入他心。
在古力眼中,林天从暗处谋划的黑蝙蝠长成了又狠又狡猾的老鹰。
而这会子林天在于廷尉面前像只害羞的鹌鹑。
“今日是皇上议案最后一日了。”,于廷尉像是在说着天气。
“是。”,林天垂下双手,低下头,恭谨地回答。
于廷尉将面前这个害羞腼腆的小郎君看了又看,怎么也无法和那个用雷霆手段将长安城内盗贼一网打尽的少年郎联系起来。
于定国不再说话,捏着胡须,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微微仰着,悠远地望着宫门旁那光秃秃的杨树枝,像是在赏景又像是在沉吟。
林天垂着双手,一呼一吸都非常小心,像是不忍打扰于大人的深思。
眼角的余光扫见林天那恭谨的仪态,于廷尉满意地一笑,像是无意又是有意道:“动静皆有时,关键在这个时字。”
林天静静地回味着,过了半刻,轻轻回道:“喏。”
又想问:“不知何时。”,奈何于廷尉已经起步走入了宫门。
百官出入宫门有“门籍”,上面写着姓名状貌,无籍者不得进入。林天跟随赵广汉进宣室,只需五日,便没有办理门籍,都由赵广汉带着方能入宫。
林天只好留在原地琢磨。
对于林天的表现,于廷尉还算满意。
人不可貌相,在于廷尉面前无害的像个鹌鹑一般的林天,在宣室之中一言不发,却十分有心揣摩的神色,早已落入于廷尉的眼中。
这个孩子是大女儿名义上的外甥,立了大功,却不骄狂,对着三公九卿也没有不得体之举,心智比许多成年人还成熟。
京兆尹既然愿意带着他前来,名义上是记录的主簿,内心定然存有提拔之意。听说这孩子从商户人家做了小吏本就是破格,又被皇帝破格钦点为三百石小官,而不是厚赐了事,定有过人之处。
方才几句言语试探,于廷尉觉得林天毫无急功近利之色,行事以稳妥为主,是个大胆又稳妥的。
参议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包括瘦弱的魏相,一场大病让这个老丞相憔悴了不少。
今日是议案最后一日,众人不免有些放松,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跪坐在席上说着正旦的朝会。
小黄门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了香,不一阵,大殿内温暖的沉香香气袅袅升起。
刘病己身着玄衣,脚步轻松地进入了宣室,自他亲理朝事以来,五日一朝会,像这般连着五日议案也是一年才就这么一次。
弘恭跟在身后,咳嗽了一声,众人都肃静了下来,连忙按着尊卑分列而坐。
天子面南而坐,三公面北而坐,九卿和其他官员面西而坐。
待刘病己走到御座前,众人均已伏在席上行礼,刘病己答礼,就位。
今日呈上来的案子不是太多,赵广汉身为京兆尹,擅长钩距法,右扶风的尹翁归擅长推理之法,若有疑案大多听取了这两人之言,好在两人的看法分歧不大。
只有一件案子颇有争议,算不上疑案,却非常难以决断。
这案子恰巧发生在冯翊郡,当时萧望之还是萧少府。
冯翊郡紧挨着扶风郡之处,有个傍山的村落,这个村落太穷了,村里的男人们大都娶不起老婆,付不出娶妻的聘礼。
有三个男子合娶了一个老婆,生了四个孩子。
平时还好,可突有一日,三个男子发生了争执,吵着要分老婆孩子,后来就打起了官司。
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判,这个案子转到了左冯翊处。
当时的左冯翊断案说:“这三个人违背了人伦道德,就该像对畜生一般对待他们,畜生生下来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应该让四个孩子交给母亲,杀了这三个男子,把孩子交给母亲。”
这个案子递交到了廷尉处,廷尉认为此案涉及教化,颇为特殊,将案子提了上来。
众官听了这个案子,宣室内便沸腾了起来。
萧望之才去了冯翊郡任职没有几日,又赶回来参加议案会,一向风姿翩然的他也带了些许疲累,有了些烟尘之气。
听了这个案子,萧望之觉得头顶上好大一片乌云,没料到前左冯翊还留下这种事情。
这事真不好判,若是从人伦道德上来讲,这几人做出来的事自然是有伤风化。但这样的判处,又无令可依,经不起推敲二字。
大汉律令中只是规定了女子必须在及笄后成亲,若是过了二十还嫁不出去,就要罚五算钱。可没有说一个女子同时嫁给了几个男人该怎么办!
从人情世故上来讲,谁会愿意和其他人分享妻儿,那个村子该穷到了何种地步,才有这种荒唐事。
难道穷人就要自断后嗣么?
作为一郡之首,出现这样的事,不该想办法让穷人都娶了媳妇吗?反而要杀人?
可是不杀人如何让人严守礼法呢?
一向快言快语的萧望之不出声了,萧大儒只通礼法,不通律法,他知道随便一句话,说错了,就会在儒生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于廷尉在一旁捏着胡须,也不做声,众人的反应均在预料之中。林氏突然有孕,那赵义的运气真是不错,于廷尉只好从赵家的亲戚着手,为这女婿打算一番。
林天低下头,明白这就是于廷尉所说的“时”了。
只是这“时”能不能捉的住呢?林天偷偷地看了看赵广汉。
赵广汉面上有些木然,萧望之一向有主意的很,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京兆尹就不掺和了吧。
刘病己支着头,有些疲累,原本放晴的心情又变的沉重起来。
年轻的时候他只身仗剑游过三辅,亲眼看见,就在天子脚下,在长安城的附近,百姓因为贫困活不下去的多的很。
就连他的生母王翁须都是因为家贫,外祖母养不起,寄居在广望节侯子刘仲卿家中,后来被刘仲卿偷偷送到太子府中做歌舞姬。
外祖母想了许多法子不和王翁须分离,却最终还是被刘仲卿骗了去,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而年轻的王翁须在狱中生下他就被武帝诛杀。
在他的治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莫名的悲愤在年轻的皇帝心中升起。
大殿之中群臣还在争论,刘病己讽刺地想,这些高官大都是世家大族出生,自幼衣食无忧,现在高官厚爵,知道穷人是怎么活着的吗?
那个前左冯翊真该早点撤下来,说百姓不知羞耻,这样的混账难道就知道羞耻了吗?
群臣分成了三派。
一派以严彭祖为首,认为原郡守的判定是对的。礼法当以严峻刑罚来维护,否则礼法的尊严将会受到挑战,日后人人都可践踏。
一派以右扶风尹翁归为首,认为对民众应当教化。大汉有现成的律令,不能视律令为无物,三人应当按照通奸罪来进行惩处。大汉律令对于民间通奸,为双方杖刑四十,杖刑后若是双方均未婚,责令双方成婚了事。
一派沉默。沉默者有:魏相、于廷尉、萧望之、赵广汉、林天。
严祭酒一心维护礼法尊严,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尹翁归原先在东海郡做太守时,就是个清廉严峻的官吏,对于豪强必须打压之,但对于百姓则以教化为主,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判定。
双方争执不下,另一派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刘病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问道:“魏丞相的看法呢?”
魏相身体病弱,耐到了第五日,早都有些撑不住了,众人吵得他头昏目眩,听得皇帝询问,一急竟然昏了过去。
弘恭立即唤来小黄门将魏相扶到偏殿,请了太医令前来诊脉。
“魏丞相身体病弱,精气神不足,急需将养,不能劳心太过。”,太医令禀报。
一般来说秩俸二千石以上的高官,若是养病需要超出三个月,就得退位让贤,等待病好了,再由皇上安排。
但大汉的丞相常常都是死在任上的,不是劳累死,便是被皇帝杀死。
魏相的前任韦丞相却是个例外,早早递上辞呈,乞骸骨。
可是魏相却舍不下权柄,刘病己也并不着急,魏相是亲近着许家,将霍家打败才上位的,算是心腹了。
“扶丞相回去好生养着,若是身体不好,正旦的朝会和祭陵也可以不用参加。”,刘病己站起身来,吩咐着弘恭。
魏相走后,宣室又恢复了吵闹。
文人自古相轻,并不是只有严祭酒才读过书。
能做到郡守的人大都自诩学问不算差,但更有实际的施政之才,比起那只会侃侃而谈,不知变通的所谓大儒、儒生不知要高明多少。
严祭酒则必须维护礼法之尊严,不能容许染上些许污点,这是儒家的立身之本,每一位大儒,每一位儒生都应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若不然儒家怎么还能嚷嚷着让大汉朝以儒治国呢?
“廷尉府的看法呢?”,刘病己将双手插在袖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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