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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鳌拜他们过来前,布木布泰便已经收到了那边的消息。
等让报信的小太监退下后,布木布泰坐在慈宁宫的矮炕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好一会她才终于抬头吩咐道:“派人去告诉鳌拜不用带人过来禀报了,记得让所有人禁言。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永远都不要再提了。”
“嗻!”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吩咐似的,苏麻闻言脸色都不变一下就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等苏麻出去好一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并且去御膳房亲自为布木布泰做了几个小菜送过来时,进屋才发现布木布泰还直挺挺的坐在矮炕上。
整个慈宁宫外面走廊都已经点了橘色的宫灯亮堂堂的,但却只有她的屋子还黑乎乎的没有人敢上去。
突觉不忍,苏麻连忙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食盒挥手让大家都退下,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她动作不轻,但布木布泰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上前将盒中的一盘盘家乡小菜一一取出,放在她身边的紫檀木炕桌上。苏麻柔声道:“主子看看可还满意吗?若是您还想吃点什么?告诉苏麻,我这就吩咐御膳房重新做些。”
其实只单单闻到味道,布木布泰便已明白今日桌上的饭菜都出自苏麻之手。
心中稍稍暖和一些,布木布泰轻声幽幽道:“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是有一点点。”带着笑,将手中的乌木镶银箸轻轻放在她面前。苏麻笑道:“今日也只是有人看见贝勒爷在坤宁宫附近出现过,太后您确实有点反应过大了。”
布木布泰没有出声,苏麻笑着将一盘小菜放到她面前继续道:“但我知道主子您不管做什么都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大清和皇上的!”
“唉!”长长的叹口气,看着桌上的菜色,布木布泰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一些:“虽然郑亲王已经没了,但我始终忘不了他曾经在朝堂上提议让博古尔登基称帝的事情。不让博古尔进议政会,没有给博古尔封王,私底下他和皇室宗亲怎么想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如今您不是已经准了让贝勒爷出去历练吗?我相信贝勒爷和众王爷大臣都会记得您的好的。”
摇头苦笑一声,布木布泰拉长声音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让他年纪轻轻就进议政会,我宁愿放他出去几年。原先想着他有勇无谋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息,但这人世间的事情最是千变万化,我总想着还要保险一点。若是今日花束子的死跟他当真有一点关系,而我又私下饶恕了他。那他和娜木钟不就有个把柄在我手中了吗?这样就算他以后当真出息了,我也有牵制他的办法。但如今---”
心情又不好起来,想起娜木钟的泼辣和不管不顾,布木布泰咬牙道:“要不是先帝曾经在继任蒙古汗王的时候,说过会优待林丹汗的子嗣,会让察哈尔继续由林丹汗的儿子来继任。要不是额哲死的早,姑姑的女儿又改嫁给她娜木钟的儿子,我怎么会忍她忍到如斯地步!”
也觉得这太妃是嚣张了些,一点都不会看脸色。但一想到她早年的性子和恩宠,苏麻只能劝道:“她啊如今也就是外强中干,以前要是碰到这种事情,她肯定会直接来慈宁宫理论。但现在这么大的事情,她也就只能在她的侧宫发发牢骚了。”
想想也是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布木布泰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变化。
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银箸布木布泰大度道:“罢了,皇上也大了。这博古尔我就留给他来驯服,左右他身后有我这个额娘,真要出点什么事情,我都还能应付一二。”
“那是自然!皇上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脸上笑意明显,苏麻高声奉承道:“太后您啊就瞧好吧,而且我敢担保就算今天太妃她在外人面前发了火。但是他日一到您的面前,肯定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就在慈宁宫布木布泰终于放下心结,开始用膳时。在仁寿宫与儿子一同用膳的娜木钟同样有了一个决定。
给面前一直扒饭的博古尔夹了一块鲜鱼,娜木钟转身对身边秦嬷嬷吩咐道:“去收拾一下,我等会跟贝勒爷一起出宫!”
娜木钟以前也喜欢隔三差五的出去住一段时间,但是却从未说过收拾什么的话。因为她的东西都是贝勒爷一套,仁寿宫又留一套。
如今竟然听到她这么说,秦嬷嬷立马一愣有点不敢置信。
放下手中的碗筷,博古尔也有点心惊:“额娘,你不是说你住不惯贝勒府吗?儿子就要随军出去了,你这是---”
突然想到今天的事情,博古尔一怔连忙起身向前跪了下来:“额娘,额娘,今日都是博古尔的不是,是我糊涂,是我胡闹。您--您不要为了儿子勉强自己---”
博古尔跪在娜木钟的脚边,双手放在她的膝上都有点发抖。俯身摸上他的头娜木钟高声笑道:“不要瞎想,额娘只是觉得还是在宫外方便一些自由一点。你就要出门了,额娘只想多陪陪你,也顺便帮你照顾一下你的那个福晋。她总是不醒,额娘也着急了。”
“额娘,你---”
知道她这样无疑是向慈宁宫的那位示弱,淡淡一笑娜木钟逞强道:“我也只是搬一些常用的东西过去,这皇宫我还是会想来就来,不要瞎想!”
听到这话秦嬷嬷总算是心中有底了,连忙悄悄的走了出去,吩咐起手下的宫人来。太妃今日之举肯定得罪了太后,此刻稍微退让一下,也未尝不是办法。
而博古尔却也不在多言,只是异常认真道:“额娘搬过去也好,儿子早就想天天跟额娘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了。”
娜木钟听到博古尔这么说,连眼中都透出了笑意。而此时博古尔却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让自己的额娘如愿。
顺治十二年农历十月八日,博古尔终于得偿所愿能随大军出征了。同样也就在这一日,他这辈子第一次弄脏了自己的双手。而依旧是在这一日,对外一直宣称会老死在皇宫的懿靖大贵妃娜木钟悄悄的搬出了皇宫。
娜木钟搬出皇宫的事情,福临虽然意外但却没有当回事。只是按例让内务府多派一些下人过去伺候,又多赐了一些补品器具下去。
而慈宁宫那边得到消息的布木布泰,却是真真切切的心情大好。就连乾清宫那边有太监来报,说皇上最近总是在跟大臣讨论废后事宜,她都乐呵呵的只当是不知。
时间匆匆而过,几日后大金的颁金节终于到了。颁金节是先帝将族名从“女真”改为“满洲”的日子。
这日对大清来说举足轻重,礼部早就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准备起相关事宜来。
而千里之外的蒙古四十九部,也都专门派人过来贺喜来参加皇宫为期三日的宫宴。
这日整个皇宫都被收拾的美轮美奂,各色灯饰器具,全部都换成了新的。宫中所有的地面都铺上了红色的全新踏垫,所有能挂的地方都挂满了鲜艳的彩绸,就连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换上了新衣。
内务府也早早给各宫各院送去这日的穿戴和吉服,因为早就收到了阿布吴克善的飞鸽传书说给她送了礼物过来。所以今日的孟古青,也难得挂出了许久未见的爽朗笑容。
被几个宫女团团围住收拾装扮了整整两个时辰,等穿着绣满五爪金龙的明黄袍子。罩着石青色织金绸镶边外褂的皇后到了身边时,连福临都楞了一下。
胸前挂着绿色彩帨,领部带着镂金饰宝领约,挂着三盘朝珠的孟古青抬头看着他缓缓的走了上来。
站在石阶上看着底下头戴着顶东珠承金凤衔各色珍珠的朝冠,脚踏花盘底鞋的皇后。福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漂亮,其实他的这个表妹一身容貌和周身的贵气,完全都不是宫中其他女子所能比拟的。
但是只可惜她偏偏是自己的表妹,偏偏是科尔沁的公主,偏偏是多尔衮硬要给他的。
见孟古青被侍女搀扶着一步一步终于走到身边,也许是为了怜悯。也许只是想最后让她开心一下,福临一反常态的伸出了手。
看到他意外的动作,每次在这种场合都只能一个人尴尬跟在他身后的孟古青楞了一下。
孟古青微微低头,从朝冠上垂落下来的明黄丝绦挡住了她眼中的神色。无端端的有了一丝异样,福临继续将手挡在她的面前。
站在福临身边的宫人和孟古青身边的众人都有点着急,就在福临心越来越沉几乎就要恼羞成怒时。
那戴着金镶九龙戏珠镯的手终于缓缓的伸了过来,孟古青没有戴戒指指套的习惯。所以没有一丝犹豫,福临紧紧的曲手将孟古青握的紧紧的。
“皇上,皇后驾到,众人接驾---”
身边吴良辅见福临冲他点头,立马告诉通报起来。
“皇上,皇后驾到,众人接驾---”
不远处传令太监,一个接着一个的喊了起来。
见身边孟古青应声直起了身子,冲她点点头,福临带着她大步向前起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紫禁城内的宫钟声声,前面静鞭响起。应着身边的吉乐,福临和孟古青都有些恍惚。
一步一步的向着面前的高台走去,玉阶下跪着百官的跪拜声,高高宫墙外面百姓的呼喊声兴奋声。让两人都暂时忘记了所有的隔阂猜忌,都挂起了最得体的笑容来这一刻他是大清的皇上,也她则是大清的国母。
终于站上大清门外的高高护城墙上,上面四周侍卫全部都跪了下来。
带着笑福临和孟古青对视一眼,终于携手再次上前。
“皇上!”
“是皇上和皇后!”
“万岁!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上!”
“皇上万福,皇后千岁!”
紫禁城外难得对外开放,被一个一个身着黄色盔甲的正黄旗皇帝亲卫拦着,底下不少闻讯赶来的满人都疯狂起来。
对视一笑,福临和孟古青一同抓起身边宫人端上来的彩纸撒了起来。
彩纸飘飘寓意幸福安泰,大家全部跪着伸出手来。只要谁接到或者身上沾到就兴奋的大叫炫耀起来。
颁金节是大清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所有满人最看重的节日。而其中的赐福环节,也是一年中必不可少的。
许是被城墙外众人的笑脸感染了,孟古青和福临带着笑越撒越起劲。
“那边!”
轻轻的笑着,福临笑着提醒着。
抓起手中的彩纸,孟古青含着笑应声扔了下去。
因为安全问题,福临和孟古青只能在上面站半个时辰。
等两人一同笑着牵着手向下时,握住孟古青沾着彩纸有许汗湿的左手。看着她难得的笑容,想到他接下来来的安排,福临有些挣扎和不忍。
但是很快他便按下心中所有的不忍怜悯,不动声色继续牵着孟古青向下。
送福仪式后,他们还要一同去接见外藩蒙古王公及一二品大臣,并且赐宫宴。
这些都安排在保和殿,等两人一同上了步撵。到了上覆黄色琉璃瓦,内外檐均为金龙和玺彩画的保和殿时,朝中的重臣都已经跪着等候在那里了。
“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上。”
里面已经被安排落坐的外藩蒙古王公重臣们全部都跪了下来,孟古青下意识的抬头向里找起自己的族人来。
见她心不在焉,福临拉了拉她继续向前。
“给皇上皇后请安!”
被安排在离御座不远处的众宫妃王孙命妇,都上前请安。
“免礼!”
“大家都起身吧!”
福临和孟古青一起出了声音,知道这时候被众人看着不能出错,所以孟古青也敛去心思带出了笑。
带着笑的目光划过前面的博古尔,见他站在一身石青色吉府的太妃身边。表情不对,并且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孟古青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脸上的笑容不变,孟古青还是一派柔和的,跟着福临饶过前来叩拜的众人继续向前。
渐渐向前等面前的人都没有,等看清那五层玉阶高台上,雕镂金漆宝座边的情景后,孟古青险些将自己的下唇咬烂。
“皇后?”
手被按了一下,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福临。再对上上面的当朝太后和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因为怀孕圆润了不少的女子后,孟古青低了一下头然后抬头继续向前。
脚踩在保和殿的光洁金砖上,短短几步的路程,但刹那间孟古青却前前后后想了很多百转千回。
眼前闪过她刚刚成亲接受百官叩拜的场面,闪过她被废后位去大闹慈宁宫结果被关的情景。闪过她知道自己阿玛来京师为她求情,自己委屈羞辱的都没法见人的场面。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额娘安泰!”
木然的跟着福临请安,身边传来太后的声音,也传来那个本不该在这里女人的声音。
深深的吸口气,布木布泰顶着后面无数人的目光,迎着太后和福临的漠视轻轻的坐了下来。
保和殿上面从来都只有三个宝座,太后居中她和福临都一左一右紧紧的挨着她。
如今这面前的长条檀木桌子四周却多了一把椅子,太后和皇上都居中落座。
福临的身边那个挺着肚子的女人,一直都没有向旁边移动一下的意向。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大闹起来,不管不顾将她扔下去。最不济也会将赶她向右边来,让她来太后这边。让她知道何为左尊右卑,何为尊卑长幼。
但是现如今她却已经能忍得下去了,轻轻的落坐转身轻轻的扫了一下下面。转头对上此刻突然没有音的太后皇上。
孟古青柔声提醒道:“额娘,皇上是不是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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