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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十九章12月31日(二)

    这是北星公司经历的最简单的大件起吊仪式,且不说简单到没有鞭炮烟花燃放(这里法律明令禁止燃放鞭炮烟花),甚至连“起吊”的指令都没有。凝聚多少匠心锻造的长长的灰不溜秋的圆柱形的大家伙在预定的时间悄没声的离开了地面。如果说以后人们为这座化腐朽为神奇的电站感到功不可没,那么今天起吊的大家伙在此其中一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此带着使命性的厚厚的大铁罐悬吊在四五十米的高处开始汽水分离的高压作业。也许有人会抛来不置可否的声音,不过一个小小的机组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在煤电领域超临界、超超临界的大型机组早已看不到汽包的影子。只有小型机组才会使用这种已经被淘汰的过时的笨重的大家伙。我们要说的是它之所以存在,匠人费劲巴力大伤脑筋的制造,科学家的反复论证,一定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前面已经交代过这是一座用来焚烧垃圾的电站,因此,这座电站跟以往普通的煤电机组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谁都知道煤炭资源是不可再生的,但生活垃圾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垃圾带来的危害不消说人们实在拿它没办法。这种把生活危害转换成有价值的工程,远比以往用来解决能源的煤电机组更起到世人醒目的作用。这种带有科研探索性的工程,能把生活垃圾做到实实在在无公害处理,能使辅助燃烧的煤炭跟可燃垃圾做到实实在在环保达标,同时使炉温达到产生高压蒸汽带动机组运转发电,那些带有社会责任的科学家不知苦苦费尽多少脑汁。因此,能参与这样走在时代前列的工程建设的单位跟个人应该说是幸运的。再先进的机组能不能得到正常安全的周期运转承建队伍的经验、技能、责任起到关键作用。如果一台煤电机组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共同体,把所有部件精确装配在一起,使有形的物质变成无形的能量,世界由此而绚丽。吃进去的粮食是黑黑的煤粉,水是生命不可或缺的元素,做出的工是电,北星公司便充当了孕育机组生命母亲的角色。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有人说几十年的发展压过了几百几千年历史缓慢的进程。一切形势所迫,容不得迟滞不前。历史已经给落后民族带来了惨痛的痛击,贫穷绝不是甘心遭受苦难那么简单。自从发现以蒸汽作动力来带动机械运转那天起,世界很快由萧条死板变得繁荣。可以说一切都是现代工业催生的结果。煤把水壶里的水烧开顶破壶盖,或者在壶盖安上口琴一样的弹片在水烧开时鸣笛来提醒人们。简单的发现启动了聪明的大脑,使煤跟水的配合利用发挥到极致。水由液体变成气体,又由气体回到液体,物质本身没发生变化,只是形态在火的作用下像变魔术一样经历了超乎寻常的膨胀挤压,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看似老掉牙的话题再度当回事儿提起有些使人生厌。细想这些才是发生多久的事儿。北星公司自成立到今天不过几十年,第一代老工人有的身体还算硬朗,头脑也够清醒,如果看到新时代自主研发的超超临界大型机组将会怎样的疑惑。这不能不说一代又一代的北星人在熟练自己技能的同时也在推动着煤电机组的改进。

    任何事物的发生似乎都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两面性,用煤来发电尽管好处多多,但资源枯竭破坏生态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北星公司切实体会到,每完成一个新机组的建设,尽管下一个新机组同样型号的装机容量,先进的技术设备跟前一个机组比起来又得到极大的改观。输送到用户的电压是一直不变的,但电是怎样得来的却在发生着急遽的变化。

    只有使自己强大起来才是压制敌人最好的手段,敌人这个范畴广泛的名词并非特指某一个对手,也不并非专指曾经给自己带来刻骨铭心仇恨的倭寇。同一领域超过别人都会成为对手,甚至会成为时时刻刻压制打压自己的强大敌人。敌人的目的岂能待等自己强大?同一领域别人强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在同行领域的霸主地位得到了撼动。强大可以在弱小面前表现出虚假的同情跟怜悯,却不能容忍弱小变得强大,唯有强大才能尝到占尽所有好处的荣宠,岂能甘愿去做明明占尽好处还要使人看脸子被人冷落的弱小。岂能受得了曾经强大而后变成弱小。由此,无所不用其极没有硝烟的战场一点儿不逊于明枪明刀针锋相对的厮杀。

    北星人们习惯每次起吊大件燃放烟花鞭炮的喜庆,倒不是说工人们怎么爱好热闹,谁也不愿意闷闷地把自己工作成绩埋没起来没人知道。这里的场面总使人感到有些尴尬,即使开工那天也只是放了几桶纸炮应景而已。事实,不管大事小事,发展长不长久顺不顺利不在场面的大小,在于与自然发展规律相契合。生活里,许多事看上去像是人们头脑一热盲目追随做出的决定,缺少矜持和冷静。人们习惯不管大事小事带着狂热的心里怕没人知道总想好好的闹腾一场。于是,每天不知有多少隆重的场面为博得众人彩头搞得惊天动地。除了那些给世人留下永远值得纪念时刻的大事,很多事情连狂热的势头还没有结束便偃旗息鼓草草收场。和平的时代只要敢想敢干最不缺的就是机会。“你方唱罢我登场”,庆典公司倒成了赚钱的行业。

    北星这样紧赶慢赶总算在计划预期把工期赶上,这阵着实把人累得够受的。如果连个像回事的仪式都没有,岂不是所有人的汗水都白流了。

    “那个人是谁?”一个走出集装箱的人发现了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穿着长袖白衬衫与众不同的人站在起吊的汽包下面,接着里面休息的工人带着好奇也跟了出来。说,“这个人好像在那见到过?”

    “华源分公司的经理唐沪仁。”后面的又一个人接着说,“难道你忘了,那次印度人受伤,他就到过现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集装箱里休息的工人听说这里华源分公司老大亲自莅临现场,都戴好安全帽有的还整理了一下工作服,集体站在集装箱的外面远远地看着站在正在起吊汽包旁边的唐沪仁。

    作为这里中国企业的首席代表唐沪仁不请自来可算给足了北星公司的面子。如果在国内即使比这再大的点火仪式也不可能使顶层人物亲身到场。唐沪仁的到来给北星带来的鼓舞跟感动使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此时,每个人心里都萌生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想法,“辛苦总算没白受,人们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这里的收益多少,倒是都想干出成绩来给人看看,尽管所谓的成绩不属于某个人的,是大伙的,只要参与了心里都是一样的。”

    跟唐沪仁比起来傅铭宇体型显得有些肥胖,个头也有点矮了下去。从工人们表情里几乎暴露同样的想法,想亲自听听唐沪仁说些什么?赏功罚过是清明社会的公平良序,是激励国人上进的机制。

    如果人们听到唐沪仁的谈话内容,想听表扬的心里未免会失望的。这样场合,领导总是对以前干劲给予充分的肯定,接着对以后工作再接再厉给予鼓励。介于人们热切的心里把唐沪仁对傅铭宇当时的谈话内容做出部分摘记。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干工程很不容易,一定遇到很多难处。没办法,现实的确是很残酷的。哪成想曾经多么红火的煤电建设行业竟遇到路子越走越窄,处境艰难一方面是来自同行业竞争的挤压,另一方面核电、风电、光电行业的兴起使用电紧张的局面得到大大缓解,尽管新能源的转换利用除了成本太高还受到严重的局限,仅环保一项就足够引起未来的重视。再有,在长期的工作中,人们早已把所有的经验、技能编成教科书传授给一代又一代,对于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孩子来说,只要稍稍用心便不难掌握任何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别人能做到的事儿,自己没啥不能做到的。人人不难学通的事,竞争起来自然没有多大门槛。这也是导致行业难以赚到钱的根本……。”

    如果那时傅铭宇心里并不认同他的说法,甚至认为凭着北星公司的实力即使国内工程一时衔接不上,那些发展很是落后的国家早就觊觎中国的技术能给他们发展的契机,更别说眼前北星公司正在几个国外大工程洽谈煤电建设投标的事宜。几年以后,当他再度想起那时唐沪仁说的话,心里不能不认为,只有站在科学的高峰,才能洞穿更远经济脉络的走向。

    “……从一号机组眼前运转来看,垃圾处理效果还是蛮好的,因此,你们在这里的工程经验是宝贵的,这样的工程对国家来说是很必要的。只有亲身经历才真正知道到底能不能实现人们心里预想的结果,才能知道哪里存在不足需要改进,单纯煤电工程是不会有太远前景的,不管再怎样的减排,烧煤没有不冒烟的,冒烟就不可能做到像没冒烟一样。对于北星来说也许是大大的好事,对于人口众多的大国不知得有多少这样的工程来消化每天产生的垃圾,跟垃圾袋的危害比起来燃烧煤炭带来的环境污染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没一会儿唐沪仁离开了现场,临走的时候,向傅铭宇说了一句,“傅经理,你们有事打我电话,咱们共同来解决。”唐沪仁尽管声音不大,但底气很足,每一句话都带着坚定地不可置疑的语气,与他一贯做出决断的秉性分不开的。

    ***

    干过安装的人都知道,劳新革这种东西安全倒是挺安全的,弊端是除了先要有超出起升高度足够承重能力的附着,再有前期准备工作实在太麻烦,因此除非遇到超大吨位的构件,很多时候人们宁可选用卷扬机,不再考虑这种老古董的笨家伙。在投资迫切得到回报的发展时代,工程设计跟工程安装首先想到机械利用率,最好是一部大吨位履带吊从头到尾包揽所有安装任务。傅铭宇从心里是不愿意选择这种方式来安装的,怎奈很多事情不是北星自己说的算的。

    傅铭宇到炉顶看到工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顶升作业,心里想,“这样的速度没有七八个小时是不会达到要求高度的,只要安全让人放心,就让时间守护着它慢慢升起吧。”

    傅铭宇从炉顶下来的时候,遇到安全官萨拉姆丁正吃力地顺着钢梯一步一喘地向上走来,每迈一步钢梯跟着轻微颤动一下。萨拉姆丁见到傅铭宇提前停了下来,在拐角箅格网平台稍逝喘息,边擦着汗边大喘着客气地说了一句,“您好,傅经理,我还是来迟了,已经开始顶升了。”傅铭宇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主动打招呼,而且称呼前还带个“您”。竟使他一时不知咋样回答才好。只是再简单不过回应了一句,“你好”。

    听那说法,这样的大活他才是必不可少的。谁听了都会想到,他所认为必不可少多少带有个人隐光的私心。这样的大活难免不会出现违章现象,这样的大活如果不开出几张大面值罚单,就显得自己的工作不够到位。这此之人实则少有干才,多以取媚于上得位而苟活。看似长着灵活的头脑,其实没在正事派上多大用场。安全法规是在一次又一次事故发生后生成的箴诫,这种人不过凭着安规对违反者施以罚款以示警诫。如果自己的作为不能为别人带来实质性地好处,又怎么能大言不惭地对别人说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第一个想到制作安全帽的人,也许从某些为自我保护天生带有甲壳的动物身上得到了借鉴发明了安全帽,使多少人避免磕破脑袋的事发生。第一个想到制作安全带的人,也许从妈妈防止孩子从安全的地方掉下去摔伤宝宝,便用一根带子把孩子栓起来既要使孩子放开手脚活动还要使孩子安全得到保障,由此根据人体结构创造了安全带,使人们在高处作业放得开手脚。诸如此类。真正的良才只会在使事物发生本质转变上动脑筋,而不是借助事态趁机得到好处花心思。没有哪一个受罚的人从心里感激说,谢谢你罚了我的血汗钱,使我的孩子失去几天的生活费,或者积攒下来偷偷孝敬父母的钱被你们掠去了。到头来人们并不真心畏惧安规的条条款款,而是害怕自己不要被罚款。难道否认那些辛辛苦苦为改变世界为得到微薄收入努力付出的人的价值?但是他们的利益却轻易被剥夺,剥夺别人利益的人难道比创造价值的人对社会贡献更大吗?就像一个演员在毫发无伤的镜头下把英雄的角色演绎得比真英雄还要感人,拿了大奖得了重金荣光无限活成了人上人。真正英雄的遭遇的环境岂是演绎者心里那般的轻松,有人说英雄不畏惧流血牺牲,流血牺牲对于英雄重要吗?重要的是自己流血牺牲无愧于自己的使命、任务。使命、任务不是敢于付出流血牺牲就能就能获得胜利。在人们为那些演绎英雄的明星无限追捧的时候,真正的英雄也许因为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窘困默默沉寂于浩瀚寰宇之中。真实的世界远没有演绎的世界使人感到贴心,感到精彩。真正铁骨铮铮的英雄从来不会虚饰不会演绎不会取媚于人甚至不会刻意去博人心欢。

    在这里,表面法制严厉,实际很多地方蛮不讲理。萨拉姆丁的存在只能以罚款的方式使预判的可能性的事故不会发生,预判的事故或许根本不会发生,只是他们为自己剥夺别人利益行为的借口。如果罚款并没有制止事故的发生,发生事故后责任全推到行为人本身的疏忽,那罚款的意义是什么?“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亦。”就像有人来到这里习惯性的随地吐了一口痰,被监管的人抓住遭到重罚,重罚后吐在地上的痰难道就变成文明了吗?重罚只能使行为人带来记忆性的约束,处罚人却从中捞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口头教育不好吗?罚五新币不好吗?为什么一次就罚一百新币,一百新币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伍佰元,因为一口痰一个贫民百姓一个月的生活费没了。有的人情愿挨顿揍也不愿意接受这样严厉的罚款,挣钱远比挨揍还要使人为难。这样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环境吗?飞行的鸟兽,散养的猫狗排便对环境没有影响吗?自我制约固然重要。用电的人不能说自己用的是最纯洁的能源,发电却难免不会对大环境带来影响。善于吃肉的人凭着自己对美食的感知说什么纯天然的肉味才是最美的食材,难道说自己花钱买肉没参与养殖就不应该承担任何环境保护的责任?环境保护从来就不是局部的个人的事,很多时候做出牺牲的是为别人做着无名的贡献。闻着肉香不能说肉自始至终没沾过臭的脏污。只有有人甘心承受臭味的熏染才能换来美味的肉香。

    以严厉惩罚的方式肆意践踏人们辛苦的汗水,这样的文明和发达有什么可称赞的!这样的文明和发达压抑着多少怨气难消的苦情!早在一千多年前,文明尚未教化寰宇,大唐武德年间朝廷就颁布律令,“食禄之家,不得与民争利。”相比之下国内生活的人们,在享受宽松带来幸福时,应该想想那些在国外为不文明的行为付出代价而时刻约束自己不文明的行为,没有理由不为珍惜生存环境亲力亲为养成良好习惯。

    既然这里对发生事故明令重罚,为什么还要冠冕堂皇以维护安全为名义,实则以罚款创收为目的,表面看上去这里的制度很严,实则是毫无道理的处罚过重。人生不生病与日常饮食、与生存环境有很大关系,与医院里的医生关系不大,医院里的医生目的是为生病的患者治愈疾病。如果希望有人生病来医院求助医生,如果医生本着治病救人尽职尽责的宗旨倒不失为尊贵的称号,如果希望在治愈患者的同时狠狠地搜刮到一笔不小的财富。患者可就遭了秧,开始不过是身体上的痛苦,为治愈身体的痛苦又增加了经济上的负担,精神上的重负。患者宁可让重病把自己的生命夺去,也不愿使自己因治病弄到人财两空或者负债累累,与此说来,治病带来的后果远比病患本身引发的痛苦要可怕得多。每一分钱对有些人来说得来实在不容易,宁可舍了命也舍不得钱让人听来实在不是啥可笑的事,至于命都没了,留下钱干啥,落到谁的手里同样不值得可笑,活了一辈子拼死拼活攒点钱为了到老有个保障,到老即使死死地掐着被人人耻笑的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纸票死去也算落个心里踏实。

    这天,傅铭宇从萨拉姆丁的身上多少感觉到一点奇怪的反常,当他一下醒悟过来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费劲地朝着炉顶的方向爬去,傅铭宇看着他每迈一步透过肥大蓝色安检服身体颤抖的大肉块,怀疑他能不能爬到炉顶(事实他只到第二层平台就再也不愿往上去了)。这个家伙今天说的是汉语!他不但会说汉语,而且说得很流利。也许英语是这里的官方语言,也许在中国人面前表现自己是印度人理应对母国的忠实。傅铭宇不知道,在萨拉姆丁进入厂区的时候,刚好遇到唐沪仁离开。在他跟唐沪仁打招呼的时候,唐沪仁正跟秘书交谈着什么,不知是没看到他这个大胖子,还是看到不曾理会,唐沪仁就像身边没有人经过一样,照常说着话,照常走着的路。这个家伙之所以干到今天的职位,八爪鱼一样的触手敏感的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一但触碰了死都不知咋死的。华源公司经理唐沪仁可是一个利害角色。他的上任甚至得到这里最高层的接见。他不过是给人家打工的。

    傅铭宇在这里最不愿看到,最不喜欢的人是萨拉姆丁。这种人最是没心肝的,除了借机罚款,发完款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跟你表情不变的言谈。明明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好像伤害于己于人毫不相干。甚至常常听到有些人这样说,“罚款又不从自己腰包里掏,何必太计较呢?”不过,傅铭宇从他最后那句话态度骤然转变感到有些奇怪,“你们的工作干得很好,我知道啥事都没有,我不过是在履行职则罢了。”一个处处挑人家毛病,突然说起人家的好来,对这种一向冷漠无情一下转变到人情世故,脸部紧紧巴巴的肌肉像浇过水干旱皱巴巴的泥土一下变得松弛。像正在龇牙咬人的恶狗只需扔过去一个馒头,顿时变得像见到主人摇尾乞怜舔起主人的裤脚,使人难以摸透它的心思,心里感到好不自在。傅铭宇心里复杂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放下,看到加藤穿着墨绿色的整洁的工作服正朝着这边走来,显然他是来找自己的。

    有人把一段据说一个抗倭士兵与同伴当时在战壕里的对话用文字记录下来。被他发现抄在日记里,走到哪都带着常常拿来读给人听,人人听后都深以为然。

    ……

    “他妈的小鬼子为啥打咱们?”

    “我哪里知道?反正打都打来了,还问那干啥?直接打回去就好了。”

    “难道是看咱们好欺负吗?”

    “有道理。”

    “我从来没干过欺负人的事儿,平生最受不得被人欺负,哪怕去死。”

    “那咱们宁可去死也要把他们打回去,跟他们血拼到底!”

    “血拼倒没啥可怕的,就怕背后有人捅刀子,被人捅了刀子还被骂成是傻瓜。”

    “反正早晚都得死,既然不能挺直腰杆活着,不如以死相搏,死都死了还管人家说啥?”

    ……

    这里,北星人管日本公司有时叫鬼子公司,管日本人叫小鬼子或者鬼子。尽管从不当面这样称呼,被傅铭宇听到会给予严厉训诫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我们是在干工程,是在跟人家合作,人家对咱们客气,咱们也要以礼待人。”尽管被训诫的人明显的表现不服,似乎在说,“又没当面说,难道还不让人背后说说吗?”这样的想法对加藤是个例外,就像日本曾经侵华,并不完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加藤跟北星工人打交道从来不说日语,流利的汉话如果不是那身监理服,人们一定认准他是中国人,要么按这里的习惯称呼华人。人们对加藤转变态度除了他跟北星工作配合耐心,言谈举止还有一种亲切感。对于这样的人人们没有理由不对他尊敬些。

    我们前文已经说过加藤是一个身体健壮行动勤快的的人,北星公司所有的安装细节都细细的检查过,发现问题或者他认为的问题都及时跟工人沟通。对于今天的吊装任务早就确认不会有任何差错。他是想约傅铭宇休息的时候一起去喝茶。傅铭宇爽快的答应了,并说去之前跟他电话联系。

    ***

    傅铭宇到炉顶看到吴爱民、苏方达几个人配合那两个孟加拉人检查更换起升的卡子。吴爱民在国内几次配合起重用劳新革吊装遮烟角的经验。再干起来就显得驾轻就熟了。那两个孟加拉人对吴爱民的熟练操作并不感到好感。冷漠的态度就像债主遇到欠债人一样,总想找他们麻烦。吴爱民不知道自己哪里干活不尽心总惹他们挑毛病。心里在想也许他们认为自己的机械有多先进,北星公司既然能承包这样大的工程却没有能力独立完成这样的大件吊装。事实完全不是吴爱民想的那样。北星公司只是给租赁公司缴纳设备的租赁费,他们除了该拿到的工钱一分好处都没得到,在他们看来北星至少会给他们每人一千新币的辛苦费。明说出来又怕把事弄糟,不说北星又不明事理,只好把气撒在跟他们配合的吴爱民几个人身上。倒真应了那句,哪里不膏油哪里不转转。吴爱民心里自我安慰,反正再有个几小时就完成任务了,忍忍就好了。

    傅铭宇到炉顶的时候,一个穿着破旧浅蓝色工作服个头偏高浓黑髭须,另一个衣着略显整洁长相俊俏个头明显比那一个矮下去一截,身材跟那个同样偏瘦脸庞偏黑的孟加拉人盯着傅铭宇看了又看。他们从北星工人见了他顿时表情严肃知道这个个头中等体型胖胖戴红色安全帽说话细声慢语的人是这里把握实权的领导,原以为是来给他们发赏钱的。矮个的表情里似乎做好了打算,如果傅铭宇跟他们打招呼,刚好借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甚至想到傅铭宇不会说英语,准备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省的翻译模棱两可的遮护过去,只要自己能得到好处管他领导不领导。谁知傅铭宇只跟北星工人交代了几句好好配合的话,连个招呼都没打像没看见有人站在一边似的就走开了。如果傅铭宇知道那两个孟加拉人抱着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除了感到可笑,甚至是可恨。一切的起重机械都要经过这里安全部门的认可才能使用,且不说大笔的吊装费被这里的机械租赁公司给赚去了,北星公司没有赚头不说还得搭上人工费用。即使傅铭宇想到给他们辛苦费也不会达到他们想的一千新币,不能满足他们的想法他们照样不满意。又不是北星自己不能完成的高难的技术。由此使人想到,就连眼前的两个家伙都想揩油觉得北星的钱好赚,就连会点这样简单技能的人都觉得自己了不起。由此使人想到,那些一时不能实现的发展必不可少的科技领域将会遭受怎样被人卡脖子的困境。

    ***

    吴爱民始终不明白那两个黑鬼究竟怀着怎样的怨气竟干出令他气愤已极的事来。当事实在眼前发生的时候他紧紧地攥着拳头,若理智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真想恨不得朝那两个黑鬼挥拳过去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尽管他平日对深有肤色的人种还够尊重,从不用带有污蔑性的称呼叫他们“黑鬼”。那天却觉得叫黑鬼简直抬举他们了,污蔑人格?这样的人也配谈得上人格?更令他气愤的是,当他把自己愤愤的心情向自己同伴倾吐希求得到跟他相同的理解时,谁知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以一种蔑视的态度向他回嘴,“我以为是啥样的大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呢?”言外之意只有穷鬼,只有饿死鬼,或者只有经历过因长久穷困饥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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