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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个难得的后生呵。
纳采之后,便是问名,即将女子的名姓及生辰年月送去庙中占卜,观其吉凶以决定是否适宜结亲,若结果为吉,便告于女家,是为纳吉。而后送聘礼于女方,是为纳征,既而择定婚期。
婚姻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而士族之间的姻亲,则尤为隆重谨恪,各个礼节走下来便是一年多光景,待到真正迎娶,已是建安十一年的仲春时节。
士家的婚姻礼仪向来循周制古礼,婚礼即是昏礼,迎亲的时辰也依古制选在了日入时分。
那一天,黄硕平旦早起,跽坐在妆镜前,安静地任一众仆婢服侍修眉、搽粉、涂唇、膏发、定发、熏香。一挽鸦雏色的长发绾作了双鬟髻,用了玉纚、骨笄、银次束起簪定。最后换上一袭周制的纯衣纁袡,庄重而高华。
因为循古制,所以氛围端肃而静穆,并不闻钟鼓之声,更无多少喧闹嘈杂,是以待新郎在众人拥行之下一路进了大门、中庭、内院之时,那声响便分外震动,少女听闻外间响动,一抬眼,透过那扇半启的菱格纹长窗,那人便这么无遮无掩地落入眼帘——
二十余岁的年轻士子,身着一袭与她相配的玄端礼服,缁衪纁裳,他眉目温静隽致,一身气度渊古博雅,沉蕴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敛淡若。
此刻,即便被众人簇拥其中、带了些嬉闹地推搡着,也是闲庭信步一般的缓静从容,轻尘不惊。
那一双眸子仿佛涵山容水,清和澹然,却又透着几分林泉隐者的疏旷放逸,一眼看去……极澈然,却也极深湛。
陡然间四目相对,仿佛都有些意外。
少女先是一时怔住,而后反应过来连忙匆促地低了眉,心头竟有些无稽地浮上一个念头——阿父说他是个“俊秀后生”,可真是谦虚得过了……
而后带着些意外和莫名的无措,黄硕在亲友瞩目之中,由仆婢服侍着出阁,任他牵着她登车,而后乘着婚车一路回到了襄阳城外二十里的南阳隆中。
隆中的家宅不过是一所二进三间的小院,几间竹庐倚山而建,周遭大片碧郁菁茂的云丘竹荫檐蔽户,疏影横窗,简雅而素致,婚礼便在前堂正室举行。
依礼制,婚嫁当日,最庄重肃穆的仪式便是一双新人同牢合卺。
时下的“同牢”,大多是新婚夫妇分食一头乳豕,象征此后夫妇并尊,不为宾主。
而后的“合卺”,则是用一只瓠瓜剖成两半作为酒器,分别盛酒,夫妇二人换杯而饮。瓠既分为二,合之则成一器,象征夫妻一体。而又因为瓠瓜味苦,所以此酒便是苦酒,希望夫妻二人自此共苦同甘,恩爱不离。
当酒液斟入髹漆的瓜瓠之中的时候,跽坐在堂中的黄硕,不心微微紧了紧交握叠置在膝前的十指,心底里微微有些不安……她向来沾不得酒,十三岁时与兄长作赌,逞强饮过一盏,却当即发热,而后醉呕,难受了整整一晚。
所以,此后便再不曾碰过这杯中物了。
但今日这是合卺酒……她强压了心头的些微怯意,双手持瓠,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微微仰首将瓠中的酒灌入口中,谁知,下一刻,舌尖却触到清晰的稻米清香——竟是米汁制成的酢浆。
难掩意外地凝目向对面的人,却见他也正向她看了过来,一双清和澹然的眸子里透了微微笑意。
黄硕难得心虚地垂了睫,分明饮的只是酢浆而非酒,却莫名觉得双颊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