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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摇摇欲坠的身形更加不稳了。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名,这样的大事又哪里忘得掉。
卫瑜点了点头,神色中苦涩更胜。
彼时他们新婚,相偕前往拜会公主的舅家。家宴时公主被人下毒暗害几乎不治,虽因先皇耗尽珍材救得性命,到底耗尽了底气再难有孕。
就此为他们夫妻二人日后恩断义绝埋下了伏笔。
“那杯酒呀,本该是你喝的。”薛云图的语气愈加轻快,“我若早知今日,定会把那酒分成两半。”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卫瑜浑身一震,当听到“一分为二”的话时再难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将不可置信的震惊目光投向贵妃榻上的薛云图。
这还是他进屋后第一次直视她的面庞,亦是他们和离之后的第一次。
与薛云图的轻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卫瑜更加沙哑的嗓音。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在薛云图的注视下缩回了脚步。
卫瑜的眼中满是悔痛:“公主,您早便知道么?”
“自然。”薛云图十分随意地点了点头,“如若不知,本宫何必去抢姑爷的上门酒喝呢。”
彼时民间有习俗,家中若生女儿便酿美酒贮之,待得女儿大喜之日奉与姑爷品尝。因着薛云图公主身份,卫瑜并未将当天那杯酒与这个习俗联系到一起。
他此时才明白,薛云图对他并不仅是自幼玩耍长大那样简单的情分。
卫瑜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薛云图。
“做什么拿这种眼神看我?以为本宫还会与你同饮么。”薛云图揶揄一笑,眼中的憎恶再也掩藏不住,“本宫是想让你与那谋朝篡位的薛安一人一半,这样才不会辜负那盏十余年的陈酿女儿红。”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又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她的兄长,她的家国,全都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情爱而毁了。
而面前的男人,便是一切的根源。
说到底,她还是恨的。
毕竟相识二十年,薛云图自然了解卫瑜的脾性,也清楚的知道怎样才能让面前的男人痛苦。
只有将一切都戳破挑明,才能让这个处处温柔的人铭记于心,真真正正的伤痛一辈子。
薛云图挥退了宫女,从贵妃榻上起身坐到了不远处的妆台前。她细细描了眉目点了胭脂,整个人从苍白如纸的样子鲜活起来。那鲜艳的唇瓣与灵动的双眸,与当年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一般无二。
薛云图起身走到卫瑜身前,抬起眼直视着对方:“卫二,让你身后的奴才把怀里的药收好。那药金贵的很,你好好留着,可千万莫浪费了。”
卫瑜果真惨白着一张脸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面前一袭红衣的女子,已分不清这声“卫二”是幼年的公主娇蛮的抱怨,还是先帝突然病逝后薛云图神色凄惶的控诉。他心中混沌一片,张了张嘴下意识呼唤着公主的乳名,声音干哑到自己都挺不分明:“阿婉……”
“如有来生,只愿卫大人与尊夫人早结连理,共效于飞,莫再来碍本宫的眼。”薛云图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唇角露出了一个冷笑,再不愿看已经摇摇欲坠的卫瑜一眼,“告诉薛安,本宫在底下等着他!滚吧,别脏了这好好的公主府。”
不过是宫中秘制的□□罢了,以为谁还没有了?
薛云图不屑地哼笑一声,从新坐回妆台前从暗藏的锦盒中拿了个小巧的瓷瓶出来把玩。她见着镜中女子红衣盛装,宛如大婚那日一般。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死在卫瑜手中,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干净。
将从瓷瓶中倒出的药丸吞入腹中,薛云图看着面前整天蔽日的漫天大雪,轻轻阖上了眼帘。
如有来生……如有来生……
她毒发而亡后便化作天地间一缕孤魂,只恨来生来的太慢。
薛云图亲眼见着卫瑜装模作样地将自己的坟茔移入卫氏祖坟,以至她魂魄难安;她亲耳听到史官在薛安的授意之下,将自己的兄长与庶弟的一生评为文弱不堪难当帝位,甚至将“嘉和长公主”从内外起居注中抹去;她虽看着薛安与卫瑜不得善终,却无法亲手了结这两个大仇。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薛云图自觉在这尘世已无挂碍,却不得解脱。
转眼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这一日薛云图飘飘荡荡来到一处佛堂,听着屋内人诚心吟唱。她透过佛堂的门墙,看着屋内男子跪在佛前抄录经卷,每蘸一笔墨便要念一声“愿卿离苦得乐,往生净土”,再颂上一段《地藏菩萨本愿经》。她日日在门外伴着男子诵经念佛,虽不是男子口中“卿卿”到底时时聆听佛音,便连心中怨气也淡化了许多。
只可惜啊,这日日相伴却没能见见这痴心人的样貌。
身为幽魂的嘉和长公主笑叹了一口气,走向了春日暖融融的阳光之下。
如有来生!
薛云图直视着头顶的炙热的红日,正午的阳光让她的眼睛刺痛非常,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闭上双眼几乎要落下泪来。
上天怜见,竟真的让她重来一遭!
重新睁开眼的薛云图抬起头,将视线从自己高高扬起的手掌移向了面前一臂处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
她看着他与长成后几乎一般无二的面容,想也不想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