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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奥运会看完了,为什么我们不回家,你一定要去上海?而且一定要坐火车去?”女孩左右挪动找不到舒服的坐姿,于是嘟着嘴拔下耳塞埋怨着。生硬的中文,金黄色头发,只是眉目却不像西方人那么深,隐约的有些含蓄清秀的味道,不难发现,这是个混血儿。
坐在她一旁的老人,满头银丝,因为经常笑,笑了一辈子,笑容便刻在了脸上,就是严肃的时候,嘴角眉梢的皱纹也描画出笑意。“Suri,上海就是我的家,你不想坐在火车上看看去奶奶家路上的景色吗?”说罢,老人撩起了洁白的窗帘,侧脸看向窗外。
Suri随着奶奶的目光向外看,小楼、农田、池塘,错落参差。良久,她忽然轻轻的拽了拽老人的衣角,趴在老人耳边小声说,“奶奶,我自己来到中国,看到了奥运,我很骄傲呢,我的血液里是有这片土地的!”
疾驰而过的动车在大地划过一道白线,外面,天高云淡,正是人间秋凉。
2008年9月8日,清晨,Suri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昏昏欲睡,司机回过头轻声说,“到了,红礼拜堂!”老人笑着推了推Suri,Suri揉了揉眼睛,然后背好双肩背包,付了钱后搀着奶奶下了车。她皱着眉看着面前大型的红砖哥特式建筑,有点儿茫然,建筑外墙搭了脚手架,三三两两的建筑工人才开始工作,Suri把手伸到背后,拽出一个地图,颠颠倒倒的找了半天,随即开心的说,“恩恩,奶奶我找到了,这个不叫红礼拜堂,这个叫圣三一堂,上面还说,这是旧上海最大的教堂。但是,但是好像修什么中,待开放!”
Suri再抬头看,只见奶奶已经迈步走上台阶,教堂的大门紧闭,老太太看着门上的一块牌子发呆,Suri三两步跑上去,指着牌子上的字问,“奶奶,这个字怎么读?”“缮,修缮中,待开放。”说完后,老人叹了口气。Suri搭着奶奶的肩笑呵呵的安慰,“没事儿,还有别的教堂,我们去别的也行!或者,咱们去外滩吧,我就看了外滩夜景,还不知道白天的外滩什么样呢!”
老人移开孙女的手,自顾自的下了台阶,沿着教堂的墙边走,在一个玻璃窗前,她停住了脚步,手搭在额头上,凑到窗前向里面看,Suri跟过来,也往里面看,看不出个究竟,便悻悻的说,“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老人忽然放下手,肃然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八十年前的今天,我的父亲母亲在这里举行了婚礼。”Suri一脸愕然,然后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略带询问的语气道,“你是说,1928年9月8日?”老人微微点头,并不理会孙女脸上惊异的表情,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怀表。
古旧的样式,无论是怀表的表壳还是表链都已经发乌了,没有了金饰应有的光泽,却凭添了一份沧桑感。老人略为犹疑,然后颤抖着摁了旁边的小钮,怀表被弹开了。Suri知道这是曾祖父母的遗物,奶奶很珍视的东西,经常在特别的日子里拿出来独自把玩,可她并没有见过怀表的里面。
白色的表盘,黑色的罗马数字,连表针的形状都精细繁复,当然,最吸引Suri的并不是精致的表身,而是另一面,怀表盖上那帧小小的黑白照片,一个穿着宽袖大襟衣服的少女捂着嘴,又新奇又害怕的看着镜头,少女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又长又粗的辫子放在身侧,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就好像她这么一望,便能望到别人的心里去。
老人将表盘的内侧轻轻一推,表盘竟然被打开了,表盘的背面,和另一半表壳各镶着一幅照片。
中间的那幅是结婚照,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身着燕尾服,挽着他穿着旧式婚纱的妻子,照片太小,面目模糊,但是从那双大眼睛隐隐约约的看出,新娘就是前一张照片中的少女,只是年龄略大了些。第三幅照片是半身照,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女人穿着雅致的旗袍,大波浪的卷发得体洋气,对着镜头,她笑得温柔娴雅,那种美不是惊艳,更不是倾国倾城,而是一分一毫深入骨髓的美,美得温和,美得深刻。男人正值中年,端端正正的西服,一丝不苟的发型,气度雍容,相貌英俊,笑得那么满足而发自内心,他一只手轻搂着妻子,一个□岁穿着洋装的女孩倚在他怀里,唯独孩子没有笑,面带疲色。
Suri指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兴奋的说,“奶奶,这个是你!”老人略点了点头,“那这两个是你的爸爸妈妈,对不对?男的好帅气,女的好漂亮啊!好般配的夫妻啊,他们一定很恩爱吧?”老人举手轻抚着照片中父母的脸,神游外方,并没回答孙女的话。Suri不甘心的摇了摇奶奶的胳膊,“哎呀,人家问您呢?对了,他们是谁先追求的谁呀?”
老人笑着看了一眼孙女,将怀表慢慢合上揣在怀里,“那十多年,生活曲折得像故事一样,你想听,我就讲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