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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马,再去问一回,有没有提到慧娘,临终时又说的什么?
葬在哪里?
尸身在哪里?
还有母亲?
她频频回头,有些失态。萧北跳下马,一手牵自己马,一手牵慧娘的马,道:“雪地里滑,我牵着吧。”再头也不回的往家里去。
慧娘又清醒回来,默默流泪,而心却久久的徘徊在秦家。
雪,一般下着,如空中散白纸钱。透过片片雪花,慧娘分明看到送葬人,牛头马面,手举丧棒的白衣长身鬼……。
“父亲!”打个寒噤,慧娘喃喃叫着,那雪中满身血污的人,看不出面目的人,还带着香荷包,是父亲,后面还有一个人,隐隐是母亲。
慧娘痴住!
有些愣怔地对着洁白雪夜后的深黑幕夜看,只觉得乱纷纷喧嚣天地有这雪白纸钱撒,静下来。不管是皇城中的大红灯笼,还是有人家里的狗叫,最近热闹场所飞来的笑语声……静下来!
都没有了,只有雪地中那一行缓缓行走的虚无的队伍,后面跟着的血污满身的人!
“小心!”
萧北先喊出来!
平时警觉的他正为少夫人伤心,少夫人亲耳听到亲家老爷死讯,该多悲痛。这悲痛和雪中的北风,让萧北失去一部分警惕!
但是本能!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本能,让萧北汗毛猛然一紧,一回身,见一道剑光北风中而来,冷峻得不弱于刺骨寒风!
甚至比雪花还要白!
这人的剑,竟然是雪白如棉花糖!却刁钻如绵里针!
那剑,直奔马上的慧娘肩头刺去!
慧娘也是本能,本能的一缩脖子,肩头有雪,甩起来打在她脸上,“啪!”又冰又寒又痛,积雪成冰,打在脸上如万针刺颊,慧娘马上醒了!
不管身后这人功夫多高,慧娘却是乱军中杀出来的经验。大披风狂风般卷起,往后脱离身子,缠住那人的剑。
多寒冷的剑啊,离人尺把远冰得肌肤上起一道道寒栗!往前一纵,由马头上跳下来,雪地本滑,人“出溜”入了马下!就见刀光乱舞如烟花中银蛇,刀后有人,人舞着刀,直扑入这偷袭的人!
半空中看到,是个少年!
白衣少年!
他面容如珠,衣着如珠,处处有光泽。人用出群逸秀,秀雅过人来形容……用什么也形容,也形容不了。他天生有高山般的气质,露珠般的生怕一碰就没了。慧娘人跃上半空,才看到他形容,急急收刀,刀把子打在自己一侧身前,痛得一扬头,重重落下地。
“哧!”呆呆站在雪中。
叶词!
她不认识叶词,却知道父亲萧大帅请了一个高人,是十六年认识的江湖人士,此人性高洁,年纪约在五十多岁左右!
看对面那张光滑得深海明珠的面庞,才出弱冠的年纪。慧娘匪夷所思地问道:“你多大?”叶词撇一撇嘴,在慧娘收刀的时候,他也收剑!此时剑尖朝下,作了一个起手势,这势子分明是客气的,剑尖只对雪地。他笑如冰雪,又懒如北风中不愿意飘动的那一片叶子,有角有棱:“来,让我试试你的功夫!”
“你……”慧娘狐疑,应该是友非敌才是!她马上心中一提,叶词杀的人全是张守户的人,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与萧家有关系。此时战上一场,她不经意四面看一眼,叶词又淡淡道:“方圆近十里内,人都睡了!”
仿佛和她的话相反,几只狗狂吠。
“你看,再不动手,全醒了!”
慧娘迅速地分辨他是敌是友,见叶词剑光腾龙般升起,如大霹雳粉碎这琉璃世界般,似带着十万金杵的份量,当空横卷而落。
卷起的余雪,“嗖嗖”射向萧北和萧守,令他们两个人不能来救。
这一刻,北风更狂虐,疯狂扫平屋中能撼动的东西。
这一刻,雪更骤然地大,似乎配合着剑光,席地而来。
萧北更急,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不知道叶词是敌是友,再说他动作也快!只听他最近京中名声,似乎正邪两不立。
萧守避过风雪,堪堪在进了一步半!
见少夫人在危急当中,双手握住刀柄,那姿势,好似握住长枪,萧家的枪法本能的出来!
“当!”
天地中只有这一声响!
风雪皆震了一震!
有片刻停往!
刀光架住剑光!
慧娘和叶词全不动,各自看对方眼前,只是剑光刀光胶着一处,似都不能再前进一寸。
两个小厮没看到是怎么回事,不过松了一口气,急忙来救!
“原来!”叶词只丢下这两个字,率先收剑,还入鞘中。对慧娘笑得还是风寒雪冷般,不过雪底风梢处有一丝暖意:“难怪你要穿罗衣裳!”
慧娘先不回她话,侧耳倾听附近并无别人,只有梅花香不住在。再打量少年:“是你吗?”叶词漫不经心,还有几分顽皮耸耸肩头:“父亲老了,不愿意看俗人。”慧娘轻轻地笑了,微皱起鼻子,她对少年很有好感,诚心地道:“谢谢你,”又改口:“代我夫君也谢!”
“不客气啊,我听到那三个人在商议,在哪里暗杀你们,当时本想杀他们,后来想不能震人。就闹市了喽。”叶词说得好似打一只蚂蚁。
慧娘担心地问:“那你,在哪里存身?”
衣角一卷,叶词头脸全被罩住,灰色补丁在雪中大如巴掌,再若小如布条,活脱脱一个小乞丐。叶词再现出面容,笑嘻嘻:“我白天很会要钱。”慧娘才要一笑,见她收起笑容,又淡如雪中冰:“刀饮恶人血,已经有九十九个,我要走了,父亲对我说,恶人杀不完。这世道,好人会变恶人,恶人也可以放下屠刀,也许下一刻他又是好人!”
转身往风雪中去,雪在他身边落,因为衣洁白,落下也不能发现,看着雪似乎全然不敢落下,只飞舞在他发旁衣角,这一刻身影如春风中竹,极清爽。
他走得不快,却很快消失风雪中。慧娘也完全从思念父母中醒来,内心有羞愧,带着两个小厮上马,飞快回到家中。
那个荷包,在她怀里静静揣着。
马到家门外十数步远,见门开了,淡黄而温暖的烛光透出。慧娘心生暖意,更对自己刚才无端陷落思绪羞惭,要是不小心让人看出来什么,不是白当这一回差使。父母亲的冤,进宫就能申明。
夫君说,郡主再厉害,还能拦住皇上过年正旦不见百官?夫君说,十三,要把你打扮得压过郡主。
她跳下马丢给萧北,急切地奔入门中。门后一双手臂接住她,搂入自己臂中,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抬头,见夫君面有责备,又夹着担心:“时间久了。”慧娘抱住他脖子狠狠嗅一嗅,再放开来认错:“十三错了。”
“错倒没有,只是下次再利落些!”萧护带着慧娘往房中去,有东西安慰她:“你说的豆汁儿,羊头,爆肚,还有一碗冰,只是你先喝热酒再吃,明天肚子疼不许说。”慧娘讨好的笑,见房中灯烛更喜人,更后悔刚才问就问吧,不应该多伤心。
等到宫中面圣过,对问夫君,把父母亲好好祭拜再哭不迟。
她在军中养成的好习惯,天大的事,得先办最紧急的。
一路进来,见窗户上都有人影子,知道是兄弟们或媳妇们在看。在夫君臂弯中的慧娘甜甜笑着,行过梅花采了一片在手上轻揉着,一时兴致大发,曼声道:“凌寒独自开。”她想到叶词。萧护轻笑出声,拍拍她手:“十三更香。”
慧娘拧他衣角,不依地直到房中。水兰和小螺儿送来热水,若荷和秀兰也没有睡,送来烘暖的衣服。
少夫人男装去作了什么,她们全不问。
榻上小炕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吃的。豆汁儿散发独特的香,喜欢的人爱闻,不喜欢的人受不了。慧娘近两年没喝到,闻到就浑身汗毛孔儿舒服,手急急伸入盆中,就大喜:“快,再晚一会儿就冷了。”
“有热水托着,”萧护没喝过,初也觉得闻不惯。见慧娘急头急脑的,笑她猴急:“全是你的,好好洗干净。”慧娘三把两把洗干净手,换好衣服冲到榻前,又停下来。萧护已坐对面,微笑:“怎么了?”
见妻子从眼皮子下面小心看自己,拜倒自己膝下:“十三错了,不应该回来太晚。”萧护长长哦了一声:“那这好吃的,给别人的听话好人吧。”慧娘扁嘴:“别人家的听话好人,人家自己会疼。”
“那快来吃吧,下次不会再这么晚。”萧护让她重上榻去,看着慧娘一气先喝了两碗,头上冒出汗来,又吃羊头肉。按现在的养生学,这是极不健康的。不过两个人都是习武的身子,身体好,慧娘又吃了一碗冰果子。
她边吃心中还是打鼓的,有些羞怯。自己当着萧北的面问父亲的事,又取走荷包,回来路上不知道对萧北说什么,萧北也没有问。本想着慧娘大气派的出场,哦,是了,夫君还喜欢封氏慧娘吗?
见对面夫君笑殷殷,掂一杯酒,陪着自己。他的笑一直就是这么好看,好看到迷倒郡主!慧娘噘嘴,才噘起来,萧护抬手笑:“找打?吃着怎么又不乐意?”慧娘给他无辜的眼神儿,再次笑靥如花吃东西。
萧北一直没有进来回话,萧护只问慧娘几句,慧娘边吃边回答边在脑子里想像夫君问:“你是慧娘吗?”自己回答:“是啊。”夫君问:“为什么早不说?”自己回答:“怕你是个负心人……”乖乖这节奏,像是离挨揍不远。
慧娘缩缩头,冰果子鲜,豆汁儿香,爆肚还热着,还是吃东西好。小螺儿进来,自从她在袁家来闹事出过力,萧护命慧娘好好待她。夫妻一同微笑:“什么事?”小螺儿送进荷包:“少夫人衣内的。”萧护不太明白,慧娘赶快接过来。想想,在丫头出去后,直奔夫君怀抱,在他膝内坐好,身子和背贴紧他一边身子,这样不太好打吧?
娇滴滴:“夫君,问你一件事,你好好回答好行吗?”萧护见那个荷包十分精致,并没有见过,又见慧娘有不安,低头亲亲她,又要开玩笑:“说得不好,就,”慧娘急了:“人家是说真的,不许打人!”
她更把能挨打的地方全贴紧自己丈夫。
萧护笑:“好,你说。”
“你,”慧娘欲言又止,她等到这一天等得太久,时常自己在心里千想百想,有一天说实话,夫君会说什么?慧娘颦眉这么着问:“夫君,你还记得封姑娘吗?”萧护愕然,不是夫妻就要相见,好生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见慧娘有不安,手中紧捏着荷包。萧护拿下来看,这像是慧娘的针脚。少帅一想就明白,秦大人也管监狱。想明白后,少帅就知道自己的十三遇到什么,把她搂入怀中,爱怜的亲她额头,荷包还给她:“你喜欢,留着吧。”
用吃的堵住慧娘嘴:“吃吧,这不是你爱吃的。”慧娘对着他的眸子,夫君的眼眸深黑中带着一点儿蓝,生气时这蓝就更幽然,如远看高山尖上那一捧雪,傲然地晶莹,又离人很远。他含笑时,眸子深如春日潭水,仿佛还有花瓣在上面打转儿。
此时,他眸中深深的怜惜着……
再没有别的,只有温柔的关切,和浓浓的怜惜。
从这眼光中,慧娘看出来,不管自己是慧娘还是十三,自己丈夫都是疼爱自己的。
慧娘释然了,夫君十分聪明,只怕猜出几分。她再次去想自己盛大气派的出场,继续大嚼。这全是她爱吃的,对萧护说过好几回,要带萧护去吃,地方也说得十分明白,萧护笑她书上看的,或是路上听人说的,从不揭破。
红烛微闪,烛芯儿分分黑下来。慧娘今天心头大石落下去不少,还提着的几分,是怕宫中面圣郡主要弄古怪出来。她就不再说,哪一天冤枉说明,哪一天再说才更安全。
安心不少,人坐在萧护身前就不走。萧护心疼她,也不让她离开,抱着她对着小桌子坐正,曲腿把慧娘围住,少帅在她身后喝,慧娘在他身前吃,叽叽呱呱说叶词。萧护微笑:“他帮了大忙,”又想父亲疼爱,由此可见。
管保张守户再也不敢起杀机!
“对了,这豆汁儿夜里还有?”慧娘挑眉头问。萧护有得色:“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单独给你弄一锅就是,人爱喝,让他每天来送。”又顾问慧娘:“这下子放心了,舅爷们在狱中还好。”
又有黯然:“打死的那个,以后厚葬他。”打死了一个伍家的人。
满桌好吃的,夫君多体贴。慧娘只陪着落几滴子泪,就不让萧护多伤心,劝他道:“夫君这一回来,必定不会没有准备,给他报仇。夫君执掌全军,又是十三的依靠,不必多伤心。”萧护叹气,手放到她发上:“十三,你也不必多伤心了。”这一句分明是明了,慧娘心头一热,又一疼,双手捧着吃的人僵了一下,再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那狠劲儿,看得萧护忍俊不禁。
等慧娘睡下,萧护推说如厕,喊来萧北问,果然自己猜中。少帅再回来,见妻子抱怨:“这么久?”萧护陪笑:“这不是来了。”
当夜更加缠绵,哄着慧娘睡下来,少帅心头恨起,不杀上几个怎么行!
第二天起来不再耽误,直奔兵部而来。
兵部昨天来过,撒钱不少,守门的人见到他就请安:“萧少帅,您老这么早?”萧护负手板着脸:“梁尚书来了没有?我有事找他。”身后有声音,回身看,见兵部尚书梁大人轿子落地,伸头见少帅在,梁尚书脸上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缩身子也来不及,萧护大步过来,没好气地问:“大人,这袁家总得给我个回话!”
梁大人打哈哈:“啊少帅,里面请里面请,”萧护不走,大门上清早来的人多,有不少官员们外地来,来到就听说一出子奇事怪事,袁朴同没打过一个女人。
见正主儿的丈夫在,都停下脚步。萧护提高嗓门儿,本来武将中气都足,不依不饶:“大人!袁相野抢功是事实!袁朴同上门闹事是事实!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跟着你!”
“少帅,”梁大人眼皮子直跳:“这是街头汉子们说的话,您是知道国家法度的人,千万别这样。”对一旁的人使眼色:“快请少帅进去,泡好茶来!”
萧护一甩手,把扶的人推开,沉着脸:“我见到姓袁的,好不好,再煽他几巴掌!”
少帅当街甩袁将军耳光,也是一件最近的新闻,扎着十几双翅膀飞遍京里京外。有出京的官员们,估计把这新闻传到京外。
袁家也有两个人在兵部,低着头进去,脸比墨汁还难看。武将们是赢了,不占理,只要一对一,也可以炫耀。
这一对一,男人对女人,合适比试的衣服对上大红罗衣裙,家传长兵器落人手。不知道多少人笑话!
萧护只不进去,大门上嚷了一通,和几个认识的官员们扯几句,见到邹国舅来。邹国舅见到他也想躲,心想今天日子不对,又碰到他!
“国舅,”萧护走上去,梁尚书趁机走开,刚才萧护不让他进去,就大门上站着。邹国舅解救了梁尚书,自己没奈何站住,也沉着脸阴如北风,不咸不淡:“啊,是少帅。”萧护中气十足:“几时才能见皇上?皇上对宁王最为情重,我们还要领赏赐呢。不然,我去托永宁侯?”
短短两天,打听到一件事,就是永宁侯对寿昌郡主不客气。
这种私密,人不在京中是听不到的。这是拜张阁老时听到的。
说曹操曹操到,张阁老到了。萧护不缠他,张阁老自己下轿子,他年纪约五十开外,有些虚弱,但笑声强撑着大:“哈哈哈哈,少帅在,国舅也在,”萧护寸步不丢邹国舅,免得他也如梁尚书般借机走开,见张阁老自己过来,萧护见礼:“见过阁老,我正在问国舅爷,几时圣安,几时进宫?”
邹国舅脸腾的红了,他可以欺负萧护不知道,却不能欺负张阁老不知道,这老东西有什么不知道的?
永宁侯初长成,十二岁就敢揍寿昌,当人面甩她巴掌。再大些,十四岁指责兄嫂管教不力,当年邹国舅回京,永宁侯就寿昌的事上门责问国舅:“欲养纨绔乎?吾家不要!”寿昌郡主,姓石,不姓邹。
叔叔比舅舅大。
要说邹国舅在京中怕的人,就有这位永宁侯。
殿下们不怕,对太子不客气,国舅也不客气就是。但是永宁侯是亲戚,是自己姐姐江宁郡王妃的亲小叔子,嫡亲的。贵妃在宫中,又可以为太子谋。管她真心假心,她没有孩子,只能变太子。
邹国舅不太敢得罪永宁侯,最多说他后生无知,无知就无畏,敢上门指责自己。好吧,寿昌不好,人人知道,为什么一个一个都惯着她,皇帝有皇帝的原因,国舅有国舅的原因,永宁侯讨厌寿昌郡主,也有他的原因。
大家是亲戚,国舅年长,不能随意撕破脸,免得自己姐姐担心。他在外不在京中,回来就发现永宁侯虽还年纪狂妄,人缘儿却更稳当不少。朝中已有大小国舅之分,邹国舅有时候让步,越发的小国舅上来了。
------题外话------
大国舅大,小国舅大;大国舅大,小国舅大,
亲们,想让大国舅大,还是小国舅大,
慢慢想,抬头,入神,看天,倒口袋,底翻天,仔捡月票来了哈哈哈……
一个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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