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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培查了月余,自是惊动了掌着采买的徐嬷嬷,高太后不出永寿宫,宫中一应都是徐嬷嬷打理,她在宫中几十年,宫中稍有风吹草动便知道一二,徐嬷嬷侍奉高太后几十年,一片衷心,自是秉给了高太后。
闻衍同高太后请安时,高太后便语重心长同他说了起来:“哀家知道皇帝眼中不见沙,天子眼中前途自是一片平坦,不得有一块多余的石头碍事,可是衍儿,你是天子,也是后宫无数妃子的天,她们日日在后宫中,长年累月,难免会有做错事,犯下错的时候。
你要肃清,哀家自是无任何意见,只莫要过界了去,对那些小错小罚也莫要揪着不放,若是连一处石头都不能碍于眼前,多年跟随的嫔妃说废便废,这叫余下的嫔妃们做何感想?她们又如何能不惧怕于你。”
从周常在开始,这几月数位嫔妃或贬或罚,已经叫后宫有些人心惶惶了。太过或太优柔都不好,朝臣心中自有定论,皇帝后宫不稳,臣子家中也不敢再叫家中姑娘入宫选秀做妃。这得有个度。
“母后,朕是天子,天下臣民尽忠,敬重,甚至惧怕于朕,这本就该是如此,若天子不能镇压朝臣四方,不能叫天下臣民臣服惧怕,朕之帝位便如那烫手的山芋,会有无数人盯着,想分这杯羹。”闻衍自是不认同过于优柔寡断的做派,他自幼习帝王之道,承几位儒家名师之下,帝王皇权早已刻入骨中。
对着生母高太后,闻衍早早收敛了气势,怕她担忧,含笑安慰她:“母后放心,朕心中有数,对犯错的嫔妃按事大小划分,若无大错,不会严加惩治。”
便是如今他也是这般做的,如周常在等那般触犯宫规的嫔妃,也只罚下禁足,各宫按位份的一应用度并未停止,每月送入宫中供她们享用。薛常在之事攀扯到淑妃头上,闻衍原本并非想过多追究,便是淑妃替薛常在清理了窥探帝踪的痕迹,闻衍也下意识替淑妃补足了理由。
但帝王天性多疑,在他生疑淑妃巧言令色后,闻衍顿时改变了主意。怀疑的种子若是一旦种下,片刻就能生根发芽,在心中猜忌。杨培追查过往期间,闻衍也曾在对待淑妃这多年的情分上有些犹豫,但此刻受太后一番话,倒叫闻衍下定了决心。
若是淑妃无过,此事自然揭过不提,若是淑妃有过,便也算不得他疑心慎重。有前废妃董氏为鉴,叫真相大白倒也算一桩好事。
高太后听罢,脸色稍显柔和两分:“罢,你知道就行,水至清则无鱼,母后年轻时眼中也容不得一粒沙,如今年迈,想起从前,倒是有些感触。”
高太后常年居住在永寿宫不肯踏出一步,闻衍心中孝顺,见高太后一头银丝,面容也早已与他记忆中大为不同,心中蓦然酸楚起来:“母后还年轻着呢,闲事可以同嬷嬷们说说话的,若是母后想念舅母们了,召了几位舅母们进宫来同母后做个伴也是好的。”
太后娘家,天子母族高家人丁兴旺,高家老爷子如今还尚在呢,只年事已高,已经不出府了,闻衍三位舅母与高太后年纪相仿,平日只逢年逢节才会带着儿女媳妇进宫来给高太后请安。
高太后知道他一片孝心,便也不曾说甚,只含笑点点头,又同他说了几句,眼见天日不早,闻衍这才起身朝她见礼告退,带着杨培往前殿去。
高太后坐了半晌,徐嬷嬷端了一碗汤水来,放到一边,轻声说道:“娘娘该喝汤了。”
高太后摆摆手:“哀家没胃口,撤了吧。”
徐嬷嬷哪里不知道高太后所想,“娘娘是担忧陛下呢,不过老奴恍惚瞧着,陛下这多年来一应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天下无人不臣服,娘娘该高兴才是。”
高太后倒是勾了勾嘴,又瞬间隐去:“他哪里是处置妥当,前朝之事哀家自是不用操心,可这后宫之事却叫哀家不得不上心。”
帝王后宫,自古便不得安宁,为了往上爬,使出阴谋诡计手段之人无数,宫中如履薄冰,闻衍倒是从源头上先定下了嫡女入宫的条件,又有他喜欢读书认字的女子这话出来,叫送进宫的女子比之前朝更好一些。
他自以为提拔两位份位,数位嫔位,叫她们互为制衡,便能保得后宫安宁,但天子对后宫嫔妃到底了解有限,不知人心易变此话,再是互为制衡,也有掩盖在底下的肮脏被揭露的一日。中宫之位之所以重要,便是能直接压制,不若他到底隔着前朝后宫。
高太后忧心的是若是此次后宫清洗一番,这中宫后位又要生变,若资历深的嫔妃不能胜任后位,就是从宫外的世家大族再聘一位中宫进宫,又有哪位适龄的女子出身能比得过那贤、淑等嫔妃们的家世?又如何能压下宫中这些出身大家的后宫嫔妃?
到时别说中宫皇后镇着后宫,只怕这资历浅的中宫要被这些在宫中经营多年的嫔妃们联合压得力不从心,只剩个表面光鲜的空架子了。这才是叫高太后最为担忧的地方。
徐嬷嬷忙道:“娘娘都明白这个道理,老奴想着陛下定然也是早便思虑周到的了,陛下既有主意,娘娘便不用再操这么多心了,不如娘娘听听陛下的,请了几位高夫人进宫来陪娘娘说说话的。”
高太后哪里有心思请娘家嫂子们进宫的,听了徐嬷嬷的话,高太后倒也放心了两分,不再把全部心神都放后宫里去,却也不想请嫂子们进宫来:“她们儿孙成群的,哀家连侄儿侄女都到了订亲的年纪,过几年高家又要添丁进口的了,我们宫里有什么?”
高太后次次跟几位嫂子一处,便能看到她们止不住的说起家中的小辈,连那些嗔怪不满听在高太后耳里都叫她忍不住艳羡。几位嫂子至少还能为家中小辈操心,为他们出谋划策,倒是她坐在一旁却只能看着,连话都插不上,次数一多,高太后便不再召几位嫂嫂们进宫来了。
相比后宫中宫后位之事,高太后心中更深的心结是如今后宫无一子嗣,宫中嫔妃无一人诞下皇子皇女,前朝先帝这般大时,皇子皇女早已数位,到如今陛下登基,到如今却膝下无一个子嗣,宗室里早有意见。
天子没有子嗣,这是足以叫朝堂江山不稳之事,细数过往的谋划策反,又有多少不是打着皇族宗亲无人的名头行事,朝中大臣苦劝陛下立后,便是希望天子立后诞下嫡子,以稳固皇权。
徐嬷嬷还是只能劝:“陛下不是无计划之人,何况太医每月里都给陛下问脉,都说陛下的身子好着呢,那敬事房里不也有登记么,老奴觉着,许就是时候还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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