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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是他们所有人的标配。唯有人群中一个秀气的少年着着一身素净的蓝衣,眸若星辰,却跻身在一堆灰败之色中。他纤细的手指在人群中无力的推攘着,身段似乎柔若细柳,总是被推的倒在地上,后来人群淹没了他。
就在我以为他死在了人们的脚下时,两月之后,我扮着男装在一个花楼前再次见到了这个少年。这次,我看的很清楚,他的指甲染着豆蔻,面上还晕着浅浅的红妆,他纤细的身子靠在楼前石柱上,比女子还要妩媚两分。我见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两圈,似乎看出了我年龄尚浅,连将目标转到另一路过的男子身上,音色极柔,‘官人,可愿上楼小坐?’
他音色的谄媚,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他仅仅只是个靠美貌活于尘世的少年。我并不厌恶,只是有些失望。我急急的想离开了,花楼前却走出一个打扮得更花枝招展的男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亲切的立即上来挽住了我的胳膊,笑眯眯道:‘小公子上楼玩玩啊,这可是如今瑜州唯一一家南风馆了,您便不想看看?’
我闻言,仍是没有兴趣,我太清楚这类花楼的肮脏龌龊了,毕竟……我娘曾经干过这行。我一眼便看出这应当是这座花楼的龟公了,方想离开,可是龟公接下来说的让我改了主意,‘瞧见那堂中的大刀没?便是比我大齐富饶的东隐人在这都能欲仙欲死,我看小公子还是雏儿,就不想试试?’
那些日我见三哥一直忙着安排东隐商货,还得排除外来危险,如今一听,想起花楼是个探消息的好去处,便想着为三哥分一点忧。
可就在我跟着男人进去时,那少年不知怎的指尖突然出血,他连捞起袖子,如雨带梨花的哭泣着,轻捶着那过路男人,‘好疼,官人,人家好疼。’
我看到他白嫩手臂上如蜈蚣般的疤痕愣住了,有些驻足,这是受了多少鞭打……我正想着,那龟公见此,忽目露凶光,一巴掌扇在了少年脸上,恶狠狠道:‘疼?今晚有的你这小贱蹄子疼的。’
他的面色像最阴狠的毒蛇,让我看的一颤,可转瞬,那龟公看着一旁有些生气的过路男人,打着媚眼笑道:‘人家是教训一下这不知礼数的,官人莫要生气,你要喜欢,他你便带上楼过一夜,明早保准舒畅。’
我早已看惯这类人的嘴脸,可如今再看,我还是有种深深的恶寒。那少年趁着龟公赔礼的功夫,朝我张了张嘴,无声的两个字——快跑。我见状,瞬感不妙,刚想跑,谁曾想龟公不知何时已拉住了我的手腕,他另一只手在我面前轻轻拂过,我便已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少年,他用刀子划开了我的手臂,殷红的鲜血敲打在他的手心中。我没注意到他笔直的脊背弯了些许,只是他如今看着我的眸光极其冷漠,‘真蠢。’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死死盯着他,‘你为何如此做?’
‘你连累了我,自然该死。’话落,屋外忽传来由远及近的碎碎脚步声,他按下我的头,粗暴的擦过我手臂外露的鲜血,冷声道:‘祈祷你装死有些用吧。’
我听着他冷漠又恶毒的语调,握了握拳,却还是在那些人打开房门前,装晕了过去。
我又听到了几声耳光,少年被打的连连哼叫,“砰”的一声被踢出了房门。那时我想他的脑袋应该肿成猪头了,心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紧接着一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脸颊,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开始交谈起来,‘那些孩子都准备好了?拿着她吸引林容的注意,另一条路才好过。’我很肯定,这不是大齐之人的口音。而他们口中的林容便是三哥,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圈套。他们想通过这座花楼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交谈了很久,依稀知道他们早将各地难民中的孩子控制在一个暗牢中了,他们想将那些孩子全部带出大齐。
我曾听三哥谈起过,大齐天灾人祸,难民流亡,尤其是孩子,不易反抗,父母也弃了他们,他们便是抓了,也不容易被察觉。北暮地广人稀,但由于大片地域荒芜,资源亦匮乏,这些孩子一旦抓过去便全是苦力。
听着外面的谈话,我以为自己已经闯下大祸了,只能想法逃出去。
谈话声又响起,‘这贱人也知道了我们这事,干脆直接做掉吧。’
龟公娇着嗓音连连道:‘诶,这小子是咱们这的头牌,挣的钱多着呢,杀了多浪费?先将他和那小姑娘关一起,到时一起带走吧。’
很快外面的谈话声消失,他满身是伤的被推了进来。
他看着我,表情无波无澜,却突然伸手将我手心扯了过来,在上面写道:‘白山庄下。’
我错愕地看着他,‘那些孩子?’
只见他轻轻颔首,便不再说话了。
我小声凑近他耳畔道:‘我们得逃出去。’
他只嘲讽的轻轻扯了扯唇角,似在笑我不自量力,‘你太蠢了。’
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只安静地坐着在调休,快到后半夜时,他从极隐蔽的一个角落拿出了一把刀,沉默地磨着,那刀刃在月色隐隐约约的照耀下,锋利冷亮,‘晚上,他们要开始了。’
门外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响起,这次是他凑近我耳畔轻声开口,那嗓音似暗夜中最锃亮的一把刃,‘左拐,右拐,直走,别回头。’
“嘭”的一声,门被两个体壮的男人打开,就那一瞬,靠在门口的少年似弹射出去一般,一刀插进男人的脖颈,另一个男人反应过来时,他立刻跳到了那人身上,双臂使劲,那人挣扎间,他吃力的将刀按向他脖颈间。
‘走!’少年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字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我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犹豫,照着少年所说的疯狂跑起来。
少年因为杀了两人,闹出了巨大响动,侍卫开始涌来,他从走廊处拿下一个油灯,点燃了左边的道路,他断了自己的生路。
我奔跑着,依稀感受到身后有火光,却没有犹豫,直到跑出这座地下花楼,出去后便见到了三哥的人。
我此刻竭力了,只跟三哥重复着,‘三哥,里面……里面还有个人,那些孩子在白山庄下。’
后来如愿,三哥救下了那些孩子,只是在那白山庄下,还多出了一具血肉糜烂的尸体。
听抓住的俘虏说,因为他放跑了我,导致整个白山庄被端。他们便让那些想活命的孩子砍他一刀,否则,就地杀了也不让我们救下这些孩子。
我短暂的一生看到过无数具尸体,唯有那一具,惨烈得灼伤了我的眼。连刀数都数不出来,我无法想象,他舍命救下的孩子,当着他的面将他砍成肉泥,他该多崩溃,多痛啊……”
权黛说着,那双一向桀骜的双眸渐渐红了,泪水开始肆意滑落,她有些痛苦地扑进江晏栖怀中,“姐姐……你说,他那时多痛啊?”
江晏栖温柔的轻拍着权黛的背,她一向清寒的嗓音此刻似北海夜风,“是啊……多痛啊……”
江晏栖淡淡道:“权黛若是他,会让那些孩子砍自己吗?”
权黛闻言浑身一僵,后她道:“会。”
“是啊,左右不过一死。当他选择了救赎这条路时,能救下那些孩子便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权黛红着眼,眸光冷戾,“可是姐姐,有些孩子却觉得那便是理所应当,您曾说救一人之命,无法以价值衡量,天下人之命亦是。可那些孩子将他的一命换百条看得理所应当啊!所以如今,权黛——不会!”
“会也好,不会也罢,皆看小权黛的选择——但权黛要时刻记着,那些脆弱的百姓中总会有另一个他,值得权黛去保护与救赎。”江晏栖没有惊讶权黛忽然的冷戾,她只轻轻开口,音若柳青散絮,温和如玉。
是啊,百姓中会有那些孩子的身影,也会有他的身影。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协助三哥将瑜州变得好,更好。
权黛看着面前清骨温若之人,姐姐似乎何时都是此般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她所经历过的,姐姐早已经历过。后她抱着江晏栖,终于释然,“谢谢姐姐,权黛明白了。”
“该走了,权黛。”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从一旁走出,直到看见江晏栖,才连请礼道:“属下拜见君后。”
“免礼。”江晏栖嗓音清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权黛,姐姐会一直看着你,一路生花。”
“谢谢姐姐。”权黛眸红红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狼。
那侍卫看到这样的权黛都看傻了,第一次见这桀骜不驯的丫头这般温软。只是叫君后姐姐?这也太没礼数了。
不过,看得出来,权黛已经抱上大腿了。
临走前,权黛想到那日一身白衣如古卷仙人的男子,眼见着瑜州枯木生花,目睹着上京繁华,她不由坚定道:“姐姐,权黛相信有君上在,瑜州的枯木生花会连绵大齐的每一个角落。”
江晏栖闻言,轻轻一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