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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上,烟波浩渺,水雾苍茫。
欸乃的桨声透过弥漫的雾气,在辽阔的水面悠悠回荡。
一支载满货物的船队迎面而来,风平浪静,倚在甲板的船工唱起平滩行船的号子,调子粗犷豪迈,穿云裂石。
船舱榻上熟睡的小女孩被歌声吵醒,眼睫轻颤,胖乎乎的小手捏成拳头,揉揉眼睛。
窗外水声潺潺,谢蝉拥着暖被坐起身,出了一会神。
她又梦见前世了,神思有些恍惚。
前世临死之前,谢蝉请求李恒两件事。
一,饶恕椒房殿宫人的罪过,放他们出宫还乡。
谢蝉了解姚贵妃,她死后,贵妃不会放过她的奴仆,只有得到李恒的亲口承诺,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李恒履行了第一个允诺。
第二件事,谢蝉自愧无才无德,无子而立,忝居国母之位,心中不安,愿自请废除皇后之位,死后不入皇陵。
她太累了。
生前不得自由,在幽闭的皇城耗尽心血,惟愿死后不与李恒同葬,离他远点,得一些清净。
李恒和姚贵妃情比金坚,双宿双栖,想来也不愿死后陵墓里有个多余的人。
她嘱咐宫人,把她的骨灰送回家乡,抛洒在她幼时常常玩耍的山头田野间,那是她短暂一生最无忧无虑的年月。
不出谢蝉所料,李恒没有让她入皇陵。
可是他拒绝送她的骨灰回乡。
谢蝉哂笑。
李恒啊李恒。
她活着时,他欺骗她,辜负她。
她死了,他还要再一次对她失约。
谢蝉成了孤魂野鬼,整日沉眠,偶尔神识清明,在皇城的飞檐斗拱间飘游。
白衣苍狗,日月如梭。
尘世间的年月,飞快在她面前轮转。
姚贵妃的儿子成为皇太子,姚氏喜极而泣。然而荣华鼎盛不过几载,姚家势力膨胀,一手遮天,李恒猜疑心重,开始打压姚氏,姚宰相被逐,树倒猢狲散,姚氏失势。
李恒写下赐死姚宰相的诏书时,姚贵妃长跪殿门外,哭得肝肠寸断。
诛权贵,伐南朝,收服西北诸族,大晋迎来盛世。又过了几年,朝堂之上风波再起。此时的李恒沉迷丹药方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能利用世家、豪族、武将、寒门间的矛盾来平衡局势。
谢蝉看着日渐衰老的李恒,心中没起一丝波澜。
再睁开眼时,谢蝉成了襁褓中的小九娘。
她以为自己终于投胎转世,扒在母亲周氏温暖馨香的怀抱中,惬意地伸一个懒腰。
许是和谢有缘,这一世,谢蝉还是姓谢。
不过这个谢氏只是江州普通大族,不像谢蝉前世的家族,是名门陈郡谢氏的嫡支,所以前世的她才能入宫为皇子妃。
谢蝉安安心心做一个奶娃娃,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玩耍,吃很多甜软粉糯的香汤点心,在毯子里打滚。
一天午后,周氏和周舅母闲谈,提起朝堂之事。
谢蝉坐在簟席上解九连环,听她们说今年是显德十年,在位的皇帝是前世李恒的父皇,目瞪口呆。
原来自己并不是转世,而是回到了幼年时。
只是这一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曾经的陈郡谢家女郎消失不见,她成了江州谢家小九娘。
谢蝉年纪太小,承受不住太多混乱记忆。
呆坐片刻后,她低头,肉乎乎的手指解开相扣的九连环。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前世真的太煎熬了。
重活一世,她只想过点自在安生的日子。
大船晃晃悠悠驶进渡头,谢家派来迎接母女俩的奴仆上船请安。
周大舅和周舅母在外面应酬。
船舱里,周氏手足无措,神情紧张,抱起睡醒的谢蝉,又放下,拿起一面铜镜,左看右看,重新梳了个发髻,鬓角梳得一丝不乱,犹嫌不足,往两颊抹了点胭脂,唇上涂了脂膏。
谢蝉爬下榻,伸手抱住周氏的腿,撒娇道:“阿娘。”
小女孩软软的呼唤,甜丝丝的。
周氏抱起女儿,心里觉得安稳了些,轻声笑:“团团,爹爹来接我们了。”
谢蝉这一世还没有取名字,周家人笑说她肉嘟嘟的,像一团软乎乎的糖糕,都叫她团团。
周氏等着谢蝉的父亲给她取名。
谢蝉的父亲是谢家六爷,富家公子,母亲周氏只是个蚕农的女儿,身份寒微。
谢六爷在外行商时迎娶了周氏,不久周氏有孕,谢六爷先启程回乡,说等安顿好了再派人接周氏,不巧老太爷没了,六爷忙于家事,迟迟不归。
周大舅和周舅母疑心谢六爷变了心,周氏躲起来哭了好几场。
一家人正忧心忡忡,上个月谢家来人,六爷派他们过来接周氏母女去江州。
周家人欣喜若狂,立刻收拾行囊,随仆人一起回江州谢家。
周氏抱着谢蝉下船,渡头风大,她刚梳好的发髻被风吹得凌乱,心中懊恼,想找个避风地整理妆容,一道微胖的身影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嘈杂人声里,男人咧开嘴,对周氏憨笑:“娘子,我来接你了。”
周氏抱着女儿扑进男人怀中,泣不成声。
谢六爷笑着安慰周氏,接过谢蝉抱在怀里,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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