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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彼此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相互抿嘴一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杨雪茵若有所思地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好像以便镇静了一些感情复杂的心绪似的,先开了口,“彼此杳无音讯十几年,你们都还好吧?”
零子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努力让一些笑容泛在面部表情上。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支撑多久,很快又被内心挥之不去的忧伤夺去了。
“都是我的错!不仅曾经给你带来过无尽的伤怀,如今,也连累得赤枫被病魔所害!
如果,当初,我没有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那该是个多么美好的今天!”
杨雪茵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许多,长叹一口气,“你不要这样说,沐浴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才知道命该如此这句话是多么的令人信服!
我以为,或许,过去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我不是在找借口为我自己的罪过开脱。因为,我当然知道,你如何惩罚我都不为过。但是,我更明白,无论如何,高尚的你绝不会那么做。
尽管,现在再讨论过去的对错,已经无助于改变不幸的事实。但是,我还是要说,其实,真正有愧的应该是我!”
零子鹿主动插话,“其实,我都能理解!
即便后来也许你做过一些令我确实痛苦不堪的事儿;即使我也是无心且无意地要伤害你。但是,不可否认,的确是我触及到了你的核心利益在先。
而且,兔子急了还咬人!
所以,你刚才说的命中注定,虽然不是应该提倡的唯物论,也不是积极的人生观,却也能理顺现实中难以解释的许多事情!”然后,她宽宏大量地微微一笑。
“这让我的耳边涌出一句话: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这样的语句吧?”
“应该!”
“那么,看来,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衷心地祝福你们!如果能知道你们过得幸福,就是最让我感谢上帝的了!”她一直用近乎谦恭的姿态坐着。这时,稍微挺了挺胸膛,端直了一下脊背。
“谢谢!”零子鹿心酸地眼睛里闪动着水莹莹的泪光,她轻轻地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颔首一笑,“我也是!看到你们有如此的成就,美好的今天!老实说,这也是我许久以来,最感欣慰的事儿了!”
“如今,不瞒你说,曾经桀骜不驯、心怀妒意的那个我,在你的感召下,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加入善男信女之列了。
说心里话,真的!我非常感谢上帝没有遗弃我!反而,还让我尝到了苦尽甘来的甜美滋味!
曾经,我终日的怨天尤人,致使身边围绕的幸福则因此而感觉不到,结果是损人也害己!现在,我时时刻刻都是在感恩的心态中度过的!”杨雪茵真情款款,同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饱经风霜后满足感,“这是我真切的感受!唯一遗憾的,就是幡然醒悟是在无法挽回恶果之后才发生的!”她禁不住神色黯然。
“也许,正所谓没有冷酷寒冬的衬托与比较,反而,不会更觉温暖阳光的温馨可贵吧!”零子鹿喟然叹息。“没有人,一生能够不犯错!
我觉得,能够认识到总比冥顽不化或者继续害人则要好得多!”
“有时,我也只能这样自我麻醉自责的心!
如果,按我以前的性格,凭我应该,也非常渴望高规格地招待你的诚恳心态,我一定会找这里一家最豪华的酒店风风光光地款待你。
而现在,我之所以找了这家清净的雅居。其一,有我不想把我们的距离拉远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你一向尽量节俭每一分钱,惜贫怜弱不注重奢华而喜清幽的美好情怀是你独特的光点。
加上,从爱屋及乌的角度来考虑,我知道子见喜欢的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为了适应他的品味,我因此改变了许多。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认为以前那个冷酷疯狂的我应该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犹如你虔诚的心态一样,在自己感恩的心的催促下,只希望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儿!进而减轻一点负罪的心!”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其耀眼的那一面,你也拥有我许多望尘莫及的闪光点,而金子是最不容易贬值的!
宇厂长他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辜负你的付出,他也不会看不到你的美丽。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为了迎合他,失去自我而委屈地改变自己。”零子鹿情义诚挚地向她微微一笑。
“不怕你笑话,我不是东施效颦,而是真正的大彻大悟了悲天悯人的仁爱情怀!”杨雪茵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尽管始终去不掉其中的苦涩,“本来,就像十年怕井绳的心理一样,我很怕提起这个令人心痛的话题。
但是,思绪又走到了这里。
而且,我觉得,不管揭开伤疤是一件多么令人惨痛的事儿,恳请你的原谅都是我最终应该做的!
也许,就像只有吃过榴莲,才能知道它独特的滋味;只有站在冰天雪地里,才能生出周身寒冷的感觉一样。离别苦也一样,在我品尝了子见转眼不见之后的惊悸与无奈的痛苦之后,我才突然真正地醒悟了我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自己造的孽有多么深重!
所以,真是抱歉得很!在你们面前,我才是真正的罪人!一直以来,就连请求原谅这样的话语我都羞愧地难以出口。”
“你不要这样说!”零子鹿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也许,我们应该这样想更好,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但是,很快她的思绪令她的面色又漫上了一种冷重的灰色,两只白皙而精瘦的手搅在一起,下意识地用力捏挤着,“也许,你没有经历过死亡,尤其是自己至爱的亲人!”
杨雪茵的脸色陡然阴暗了许多,幽幽痛苦地插嘴道,“自小,我就没有品尝到醉人的母爱!”
“因为在这一点上,我与你感同身受!基于这种‘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极”的感触,所以,这让我一直对你抱有同情而宽容的心态!”零子鹿向她柔情一笑之后,又继续述说:“我不能不承认,我奶奶离开我那段时间的可怕感受,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我一直觉得那种无法挽回、无可奈何的痛苦才是最令人心悸的伤痛!那种苦涩的忧伤使我好多年来都自欺欺人地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害怕去面对!
可以这么说,其他的和它一比,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也许,这也就是我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境况,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的原因!所以——”
“所以,后来,你不计前嫌地给我发了那个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短信!”
“就像你说的,正因为我有过品尝痛苦的经历,泪水曾经终日地伴随过我!所以,我不忍心让更多的人也同样经历!
我一向坚持,不论别人如何对我,我都会以善意的心态待人,至少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虽然,你吃尽了苦头。但是,你仍然好心得到了好报!
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其实,不论你曾经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始终能够得到两位这么优秀男人如此深情的关爱,也实在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了!毕竟,这样令人终生期盼的财富没有几个女人有幸可以如此得到!
说到这里,虽然,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儿,本来我也实在不想引起你的不快。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自始至终,我与赤枫之间,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就像试管婴儿,我只是挖空心思地利用了一下他取出体外的精子。所以,即使在那种为了保护你而被迫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相信!
所以,你放心,因为我和赤枫有这样的感情,任何人都不可能介入了!
包括宇子见!”零子鹿的面部表情表现得柔中带刚。
“所以,我才为此前的狭隘与冲动而深深自责。
是啊!就像双刃剑!你与赤枫牢不可破的关系,在当时的确令我异常的怨恨。但是,现在如此说来,对我应该是件好事儿!”杨雪茵自我嘲解地颔首一笑。
然后,轻轻地甩了一下头,微微吁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也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平心静气地做个好人,要比心灵扭曲处心积虑地当个恶人好多了!
在为别人付出的过程中,自己也可以尝到原汁原味没有任何副产品的甜美欣慰的滋味。如今,我觉得心胸越来越开扩,很少在考虑自己的得失,因而烦恼也少了。精神寄托一转移,对正义关注的兴趣越来越浓烈。
我想你应该有体会,什么叫做心甘情愿,喜欢就不会觉得委屈这样的心境!”
“你说的很对!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但是,如果没有你对子见的拒绝,我今天也就没有这样的心境!”对零子鹿,她感激地凝望。
零子鹿长叹一口气,微微地抿嘴一笑,“如果,我每次都当你的刽子手,那我更是罪该万死了!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是福,夺不走;是祸,躲不过。你应该这样想,这种福分是你应该独有的!”
杨雪茵沧桑地一笑,“其实,也许你不知道,得到今天的安逸,真的就像万里长征那般的艰难!”
“……”零子鹿也深有感触地低低轻叹,“是啊!所以说,生活真的是很不容易!过去的得失,我们都不要太计较了!”
“但是,唉!老天爷真是有些太吝啬!经过那么多的磨难,应该让你们幸福舒畅地过几年,怎么又让赤枫被病魔所扰,让你受累呢!”杨雪茵深叹不已。
“所以,才有好命与否这一说!只是不幸得很,我被推到命运不济那一拨里去了。”零子鹿苦涩地笑过,喟然叹息,“其实,如果只是让我自己遭罪,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
当初,决定和他走到一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看重他背后的光环,想着享受什么富贵与荣耀来的。是他本人的光彩让我甘心相随,只觉得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就让我很感谢老天了!
如今,让赤枫跟着受折磨,真是令我心痛不已!”
“没有更好的疗法么?”真真切切的心疼也蔓延到了杨雪茵身上。
“只有等待!等待医疗技术的进步!所以,才感到万般无奈!”零子鹿艰难而痛苦地吞咽了一下。
她的眼角不请自来地又涌上闪动的泪光,晶莹的光芒中跟着又晃动出一幕幕往事儿…….
*
“快过来,坐到我的旁边!”一身浪荡公子打扮的余尾生命令坐在对面的老板娘汪汪。
“怎么?你知道她来了?”演技绝妙的老板娘配合地天衣无缝,悄然低语的同时,跟着惟妙惟肖妖娆地依偎上去。
但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身体一阵僵硬,不由狡猾地偷笑。
“这就是心灵感应!
你不知道吧!我们是一对电导体,我是带着正负电极的电子!”他自嘲地低叹。
的确,他并没有回头,就感觉到来到门口木然呆望的零子鹿。他若无其事地抓起一杯冷落一旁的红酒,好似十分亲热地喂了汪汪一口,接着提高了发自内心感叹的声调:“我拥有一个美好的妻子,又有了你这么迷人的一个情人,真是死而无憾哪!”
汪汪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身都在起着鸡皮疙瘩,心里的苦涩糅杂在血液里漫步全身,流淌不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零子鹿。心寒地遇到一双同样痛苦不堪的眼睛,一张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一个被冰冻了的木偶。
她不由地调回头,低语:“何苦呢!”
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本来打算表演更亲昵的动作的,此刻,却因为挣扎在一片血海中,犯罪感极其沉重真正痛苦的心阻止了它。
*
“嫂子,这不是您待应该的地方。枫哥来了,我给他说您来找过他。”侍者送上一杯水的同时善意地劝说。
的确,衣着品位格调高雅,气质空灵娴静的零子鹿与眼前的氛围确实格格不入。
“……”本来没打算久留的她反而端坐圆桌前,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短促的苦笑,没有回答侍者任何言语,又静默地把冷冰冰大理石般美丽的面孔移向恣意放纵的欢腾海洋。
这是一个觥筹交错,光怪陆离,狂纵*花般的灯红酒绿靡靡世界。这种场境,以前,她只有从电影、电视上看过。如今,却身临其境。
但是,就像侍者所说的,她并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因此,背道而驰的心境让她秀气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应该说,她能够坐在那里,神情凝重地冷眼盯着这一切,已经竭尽全力了。或者说,已经伤心过后,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嘿!来开眼界么?”一个裙装悉索,坦胸露乳,描眉涂红的妖冶女郎摇摇摆摆地来到她身边,招摇地向她瞟瞟色情糜烂的眼风。
她依旧丝纹不动,旁若无人,直视前方。
“好大的派头噢!你以为自己是女皇?”花红柳绿,口无遮拦更加肆无忌惮。
“我不喜欢那么高抬自己,不过我至少知道什么是廉耻,以及做人的尊严!”她目不斜视,眯眯眼睛,冷冷讥讽。
“高小姐,这是谢夫人。”侍者慌忙跑来低语。
“屁!她配!干巴巴的,死板板的,她配风流倜傥的枫哥?”又扭向她,“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能让他快活消魂么?”
“你这么不服气,这么有能量,怎么不让他封你为谢夫人?”她被激怒了,索性一反常态,嗤之以鼻地嘲笑。但是,依旧有能力保持着那冷若冰霜的神态,以及那很难让人知晓的内心世界。
“臭样!”对方气急败坏,怒气冲天的女妖伸出乌鸦爪。
“汪汪!”一声冷重的威喝,穿着枣红色上衣气宇轩昂,帅气得令人目眩的消瘦的余尾生走了出来。在这一片乌合之众中间,他更显得耀目。
零子鹿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用缥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汪汪骤然站住,转过身来,矫情地说:“枫枫,她无事生非!”
马上,来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前倨后恭,娇滴滴地依靠上去。
余尾生面无表情地闪开她,径自走近零子鹿,痛楚地问,“有事儿?”
“蕊蕊病了!”她努力睁着眼脸,以便围困住冲撞眼睛意欲流出的泪水,淡然地说。
“枫枫!”汪汪想拉住向门口走的余尾生,但是,伸出的手却落空了,任由僵化了的笑纹冷凝在涂脂抹粉的脸上。
“……”他漠视地瞟了她一眼,依旧大步地走出大门。
*
“如果不是蕊蕊烧得厉害,你永远也不会主动地找我,是不是?”家中,医院匆匆奔波之后,稍微稳当了一些余尾生疲惫地坐在床前,望着入睡的女儿出神。
“如果你没有心,说了又有什么用?”零子鹿心神俱伤地陷在沙发里,茫然无主地望着窗外巍巍的蓝天,“我想送她医院,大婶说她也是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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