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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却温馨的学校食堂里。她只管望着他的双眼,全然放任她的脚步,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任了她的心,随自己沉溺在那温柔如水的目光里……忘乎所以。
一时忘乎所以,阿俏与沈谦的舞步便配合得天|衣无缝。
旁人的目光全聚在阿俏身上,大多数男人此刻都发现了阿俏的不同阿俏此刻的打扮,不过是一副邻家女孩儿似的模样,然而她那一对足尖却始终轻快自如地在舞池地板上划出舞步,那娴熟的舞技似乎在透露她该是个欢场高手;她的双眼则始终脉脉含情地望着她的男伴,仿佛对方是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这样清纯而又妖媚,多情而又专情的神态,立刻为阿俏添了一等要命的吸引力。
登时人人艳羡起场中的沈谦。他们身边的莺莺燕燕,大多没有像阿俏穿得这样素雅而无华,更不像阿俏那样梳着女学生也似的短发,更没有阿俏那样“表里不一”。与阿俏一比,这些平日混迹歌厅舞厅,陪伴达官贵人的交际花们,便只是些精雕细琢的皮囊,灵魂未免无趣了些。
立即有人开始四下里打听,询问阿俏是哪家新秀,初次被人带出来“见世面”,就是在“仙宫”这样宏大的场合,想必背景不简单。
阿俏以为沈谦会接着跳华尔兹的机会,带着自己往舞厅大门那里移过去,可没曾想沈谦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现在还不行,我们太引人注意了。”
阿俏一怔,这才注意到舞池里的情形。舞池里一共不过七八对男女在随着曲调翩翩起舞。而他们似乎是最受人瞩目的一对。她一分心,脚下就有些微乱。所幸华尔兹乐曲恰恰在这时候结束,两人在舞池一侧停下来。沈谦便索性轻轻揽住她的腰,由着她低下头,将面孔藏在自己胸前。他自己则礼貌地向舞池周围的看客点点头,神色间似乎在请诸位谅解,那意思大约是:她太害羞了。
附近看着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人认出了督军家的二公子,开口就向沈谦打听阿俏的名姓,“沈二公子好福气,有美相伴,敢问这美为何人那?”
沈谦腾出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唇上,随即摇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旁人一下子意会了,大约将阿俏当了沈谦的禁脔,连声赞了几句,倒也无人敢上前,另行向阿俏邀舞。
容?喝了口水,重新登台,冲乐队指挥使了个眼色,乐队指挥会意,一点头,乐队开始演奏一曲节奏慢些的舞曲,听节奏是一曲“慢三”。容?则清了清嗓子,配合着乐曲,柔柔地开口唱了起来,唱的是一首抒情的洋文歌。
华尔兹并非人人都跳得来,可是节奏舒缓的“慢三”,这些常混歌舞厅的男人们倒是都会的。
舞池里一下子拥挤起来,若是此刻有人在厅中放眼望去,只见到处是相拥而舞的男男女女,若是再想在这灯光幽暗的舞池中辨出哪一对男女的身影,已经难如登天。
“是‘慢三’,你还记得舞步么?”沈谦在阿俏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
阿俏一怔,抬起头来望着沈谦,见到他眼里蕴着顽皮的笑。
他哪里教过她“慢三”的舞步?
阿俏一时将惠山的事儿全想了起来。当时沈谦说的是,让她轻轻踩在他的脚面上,让他“带”着,慢慢起舞。她身体轻盈,他完全带得动她。
“相信我,照我说的去做!”沈谦的口唇已经贴在她耳边,“只有这样你我才能顺利脱身!”
阿俏心想: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没法儿变得更糟了此刻她早已与沈谦两人,面贴着面,他的双臂圈着她的腰,而她整个人都顺从地缩在他怀里。
于是她凭着感觉提起足尖,轻轻地踏在他那一双式样考究的黑色漆皮鞋上,顺着他足上的力量,他进,她便顺着他的来势往后退,他勾着她退,她便顺着他的去势向前迈步。如此一来一去,几个回合之后,阿俏也已经知道这慢三的基本步法了,在这拥挤而幽暗的舞池里,她这个头一次跳“慢三”的人,居然也跳得似模似样。
只是他们始终在舞池一侧打转,身后就是“仙宫”那三座阳台,那落地长窗该是打开着的,有夜风一直轻拂起那深蓝色垂地的天鹅绒窗帘,新鲜的空气从厅外涌进来,让阿俏能感到一丝清凉,从而保持头脑的冷静与清醒。
“阿俏,”沈谦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开口,口中的热气轻轻喷在她耳垂上。她却完全没有心思与功夫去面红耳热
“待会儿乐曲结束的时候,舞池里的人会一起转身往乐队那个方向鼓掌。你就趁那个机会,从舞厅三道门户的最右一道出去,出去之后走大约五十步,走廊右手边有一道小门,后面是侍应生用来送酒水的通道。你从那里进去,不要一直往前,见到有楼梯出现就立即往下,那里能一直通往‘仙宫’的大厨房。在那里,你应该能找到你的同伴!”
阿俏心想,寇珍!
若能找到寇珍,她应该就有办法混在他们那些帮佣的人里,从这里出去。
“沈先生,那您?”阿俏猛然省起。
两人说话的这当儿,沈谦已经带着她,渐渐向舞厅阳台靠去。他双臂一箍,将她抱起来,贴着她耳边悄悄地说:“你真轻!”
阿俏一怔,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答了这样一句。
此刻的沈谦,像是个动了情的寻常年轻人,将她轻轻放开之后,眸子里闪烁着微光,贪婪地打量着她一张面孔。
“一路小心,阿俏!”沈谦低声嘱咐,“下次见面,我想……我想,我们两个……”
他的嗓子有些发涩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我们两个,要不就在一起……”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了,想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可是他却选择了,选择了尽量不去拖累她,一切都还要靠她自己。
“在一起……我可以教你很多很多的舞步……”
阿俏没说话,他说的这些令她意识到了分别可能很快会来临。
“阿俏……”
他低低地呼唤一声。
与此同时,台上的花想容声情并茂地唱出最后一个音,尾音袅袅,叫人听了心里颤了又颤。
拥在阿俏双肩外的臂膀一下就松了,不见了,阿俏的心脏抽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什么一下子空了。
清清冷冷的夜风从揭开的天鹅绒窗帘外头呼呼地灌进来,阿俏从窗帘间的缝隙里偷眼往外看:阳台上空无一人。仙宫外是省城的万家灯火,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的街灯沿着道路往远方纵横延伸。
花想容收了嗓子,舞厅里的人们纷纷冲舞台转过身,高举起双手为□□女花想容的精彩演唱大声鼓掌。
阿俏回过头,将“仙宫”的阳台迅速抛在身后。她只管低着头,匆匆穿过人群,往舞厅那三道正门那里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