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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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吃完晚饭，因为外面还在下雨，风又大，好不容易点着火一会就灭了。阿黛便把洵殊抱过去同庚生一起玩，香笙就在他们那个客堂间烧纸钱。虽然掩着门，还是给秋英看见了，赶忙就去报告伍娘，说那位太太在屋子里用火，弄得乌烟瘴气的。伍娘跑过去看，见那房里火苗似乎窜的老高，把窗子一角映得红红的，想着不要一不小心烧着了什么东西，自己又不好制止，到时候怪罪下来还是他们几个下人的责任，于是忙不迭就跑去找太太打一个预防针。刚巧绿萍在后边忙着，前厅就是胡宗平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见伍娘火急火燎跑来，问她出了什么事。伍娘跑得气喘吁吁，一句话说不清，胡宗平只听见她说什么火什么的，倒以为家里着火了，没听她说完就跑回家里去。一进院门，确见香笙那房里有火光，便冲了进去。房门打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胡宗平见她坐在凳子上，面前一个炭火盆，里面堆起来许多灰烬，烧完最后一点黄纸，火就灭了下去。他有点窘，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这里着火了，所以顾不得什么急忙来看看。吓着你了。“这时候伍娘也跟着跑了进来，他便沉了脸道：“话也不说清楚，大惊小怪的！“他及时收了口，不再骂下去，免得好像显得他太凶悍了。香笙也没有说什么，她哭的眼睛肿肿的，低头在那里收拾残局。他看见她这样子忽然有点痛心，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非常可恶，但那悔恨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沉默了一会，方道：“你的事我都听绿萍说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尽管开口。“香笙头也没抬，对他说一声谢谢。他又站了一会，觉得很自讨没趣，便道：“没事就好，那我走了。”他转身走进雨里，这时候秋英已拿了伞出来，伍娘擎了伞追出去道：“先生，带把伞吧。“然而没有一会，她又悻悻的走回来了。显然是碰了壁，手里还擎着那把伞。

    经过那一天，胡宗平打算搬回家去住。他同绿萍商量，自认为香笙对他虽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讨厌。两个人总不在一起，没法培养感情。况且她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这时候他挺身而出简直事半功倍。但绿萍让他不要急，再等一段时间。

    香笙的脚伤一日一日渐好起来，不用人搀扶就能挪动几步，然而只限于院子里慢慢走，要想走出去还得不少时间恢复。她实在挂心崇义那边，不知道他的伤好些了没，便凑了些钱，找一天上午让阿黛去医院替她看看。

    午饭前阿黛就回来了，香笙把她拉到屋里，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阿黛说她今天去的真巧，正好碰见医院在那赶人，因为他们拖欠了许多天的住院费，治疗费用也拿不出来了。阿黛说着不免怒从心起，道：“那个医生真是势利眼，你是没有看见，崇义少爷根本伤还没好，下不来床，他就找来两个人把他拖走。我跟水仙姐姐力气不够大，拦也拦不住。香笙听着也觉得异常愤怒，急忙问道，“后来呢？你把钱给他们了没有？”阿黛道：“后来你猜我们碰见谁了？是罗先生，他正好去那里看望一个朋友。我就叫了他一声，他好像也认得水仙姐姐，问我们在那里做什么。我把情况对他说了，他很生气，把那个势利眼医生大骂一顿，还逼着他给崇义少爷换了一个三等的单人病室。”香笙听了，若有所思道：“唔，得亏遇着罗先生，下回真要好好感谢他。”阿黛道：“我是偷偷讲给你听的，他还不让我告诉你！从前我觉得他真是坏透了，想不到他还有点好心的。”香笙道：“现在他们一切都好吧？钱够用吧？”阿黛点点头道：“水仙姐姐说够用好一阵子了。我对她讲了你住在这里，她本来想跟来的，但是走不开，怕崇义少爷又给人欺负了。”香笙听了觉得非常安慰，在这个世上她只剩下李家那边的亲人了，只要他们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就好。但同时她又有些惘惘的，要是玉凰在就好了。

    绿萍是看见阿黛从外面回来的，她盘算着他们大概讲完了悄悄话，便让秋英去喊他们过来吃饭。在饭桌上，她故意让伍娘把菜另外拨出一份给胡先生送去，说完便在那里唉声叹气。她一直在等香笙问她胡先生现今住在哪里，她好回说住在铺子里。谁知道香笙像没有听见似的，净埋头吃她的饭。绿萍于是自言自语道：“没有见过这种人，几个月了不肯回家，非要住在铺子里。”香笙抬头望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绿萍又道：“假设她回来住，你不会介意吧？他白天都出去忙生意的，就晚上回来睡个觉。”香笙道：“哦，是不是胡先生因为我在这里觉得很不方便？我想我还是走吧，让你们小夫妻没法团圆，怪不好意思的。”绿萍忙道：“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要误会。咳，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着，不用管他。他不肯回来更好，我还嫌他打呼噜吵的我睡不好觉。”香笙道：“我总住在你这里也不是办法，外人看见也要嚼舌头的。”绿萍沉了脸道：“我对外面都说你是我妹妹，他们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你别老说要走的话，倒像我把你囚禁在这里似的。”香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绿萍沉默了一会，便放下碗筷，说是吃饱了，仿佛有点生气得走出去了。阿黛看见她碗里还有几口饭菜，便向着香笙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