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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萧炎。他望着趴在冰石旁泪流满面的虞锦,心中一阵疼惜,他斟酌了一番,开口道,“阿锦,贝贝这个秘术,你是知道的,虽能将魂魄困住,但这被困的人,便会遭受极大的折磨,灵魂不得安宁,这是最痛苦的。若是你听我的将他带到青丘去,我或许……还能让你们见一面。”

    那见一面之后呢?虞锦很清楚,见的那一面,便是最后一面。虞锦隔着冰层抚摸着甄衍的脸,她很清楚贝贝的秘术的玄机,之前是她执迷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

    阿真,你不必害怕,我们见完面后,我很快,就去陪你。左右这世间也没什么可值得我再驻足流连,不如伴你身侧。

    虞锦微微笑道,笑容恬静,“好。”

    出发去青丘的那天,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蓝的像海,让人分不清楚界限。虞锦裹着一件水蓝色的鲛绡,露出扣着瓢的额头和垂柳眉,挺直的鼻梁和鼻尖,宛若吃了蜜桃的嘴唇。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件大红洒金的礼服。贝贝他们只当是虞锦为了见甄衍最后一面,想穿的漂亮点才准备的。实则这是虞锦为自己准备的嫁衣。

    她和甄衍,说来还不曾成过礼。就让她穿着这幅凤冠霞帔,送甄衍和自己最后一程。

    马车吱呀吱呀的走着。华嵋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他服了虞锦带的解药,嗓子已是大好,这会儿为了逗虞锦开心,努着劲儿的说笑话。可虞锦也只是微微一笑,复又看向窗外的景色了。

    虞锦望着窗外片片飘落的树叶,心想到,原来已经到了秋天了啊。她年少时也曾想过自己的大婚,曾煞有介事的一一列举过: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天有柳絮,那就秋天吧,天气好,景色也美,到处金灿灿的,倒能博得个金玉满堂的好彩头。虞锦想着想着笑了,秋天,也正好了了她的心愿。

    华嵋却以为是自己说的笑话惹笑了虞锦,登时更加卖力起来。

    是夜,他们停在城外休息。随行的有两辆马车,一辆坐着他们,一辆载着甄衍。虞锦来到另一辆马车上,甄衍躺在冰里安静的睡着,睫毛一根根的都很分明。虞锦又将冰层稍稍加厚了些,便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不说话,想象着甄衍此刻就在她身旁,与她一道看世间风景。

    就在虞锦朦胧间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得外面一声嘈杂,一个醉呼呼的老汉的声音钻进马车里:

    “各位英雄好汉,给小老儿一点酒喝喝吧!”

    侍从见那老头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拿着马鞭驱赶着:“去去去,哪里来的老乞丐,我们这里没有酒!”

    “各位都是修真的大侠,小老儿看双桥上的杂耍匠都会变戏法,你们怎的不会!”

    “去去去!一边发痴去!”

    “不走不走,不给小老儿酒喝,小老儿就不走!”

    萧炎皱眉,正要将这人送走,却见一双素手拨开了车帘,虞锦自车中探出头来,见到那老头儿,先是微微一怔,后是惊喜若狂的自马车上下来,萧炎见虞锦这么多日,还不曾见过虞锦这般开怀。

    虞锦娉娉婷婷的走到众人面前,冲那老头儿说道:

    “海氏,我这里有酒。看你要不要了。”

    那名叫海氏的老头儿歪着头挤眉弄眼的打量了虞锦一番,又绕着她转了一圈,这才跳脚道:“哎呀,是你呀!小鲤鱼小鲤鱼,小老儿竟在这里碰见你!”

    虞锦微笑道,“怎么不是,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海氏很是高兴,拉着虞锦欢天喜地的说道,“这厢好这厢好,小老儿自几百年前与你一别,就再没遇见过让小老儿看得过去的人,委实是无趣。碰见你这便好,来来来,与小老儿喝他个不醉不休!小鲤鱼小鲤鱼,你说你有酒,是不是我最喜欢的烧刀子呀?”

    萧炎见状,心道是虞锦的旧识,便说,“方才是在下无礼了,不知是小锦儿旧识,既然老人家要喝酒,我这里有上好的梨花白……”

    “哎——!那么矫情的东西谁要喝!小老儿才不屑得喝那种酸水儿!”

    萧炎听海氏竟将他千金难求的梨花白说是酸水儿,登时脸上像开了染房,但碍于是虞锦的朋友,也不好说什么。

    虞锦噗嗤一笑,说道,“我这位朋友,曲高和寡下里巴人,偏偏喜欢这烧刀子酒。烧刀子味儿足够冲,喝了才过瘾,是不是啊海氏?”

    海氏听了笑的满面通红,停不住的点头,说道,“是是是,果真还是小鲤鱼最懂我!我们不与这些人废话,小鲤鱼,快把酒拿出来吧!”

    虞锦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陶罐子,海氏见了不等虞锦给他,便抱着喝了个足。

    转眼间,海氏身边已经散落了七八个空酒瓶了,他靠在马车车辙上,满脸通红,抱着一只陶罐子与虞锦大着舌头说话:

    “小……小鲤鱼,我不是跟你吹,我,我海氏的占卜术,我认第一,没……没人敢认第二!呃!”

    虞锦说道,“哦?这我可要辨辨真假。”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这是不信我呢?”海氏睁着绿豆眼儿,不服气的看着虞锦,说道,“来来来,不信,不信,小老儿来给你批命!看你信不信!”

    说及此,旁边的宋清如握拳在唇边一笑,他总算想起来这人是谁,正是多年前与虞锦偶遇成了忘年交,喝醉又喜欢拉着人给人批命的海氏了。却不知道虞锦是想干什么。

    海氏听见人笑,一扭头,就看到宋清如,蓦地睁大了眼睛,说,“这后生,嘿,长得可真俊俏,颇有小老儿年轻时候的风范!”

    众人绝倒,这哪里有半分相像啊?

    “来来来,小老儿给你们一块批!呃……一块批……”

    虞锦不慌不忙的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在地上划了几道,对海氏说,“海氏,你倒先给我批批?”

    众人都不知道虞锦划了什么,在旁边的宋清如却是知道的,这是甄衍的八字。

    海氏又打了个酒嗝,粗糙的手搓了搓脸,眯着眼睛端详起这八字来。看了一会儿,海氏一拍大腿,说道,“这是个断掉的八字啊!”

    “不过……”

    虞锦一颗心掉下又飞起,一把抓住海氏的胳膊,“不过什么?”

    “八字一断两半,前半段坎坷不堪,饱受风霜,但这后半段,”海氏捋了捋胡子,“却是个好八字,唔,好八字。小老儿海氏第一次见这种八字呢!”

    虞锦急切的问道,“此话当真!后半段的八字,当真是好八字!”

    “你这是不信小老儿的话还是怎么地,你看你看,否极泰来,夫妻宫满,子女成群,平静无波,这不是好八字是什么?”

    虞锦喜极而泣,“当真是好八字……当真是好八字……”

    海氏奇怪道,“你这小鲤鱼,怎么几百年不见,就疯疯癫癫的……啊呀,没酒了,小鲤鱼,再给小老儿拿些酒来嘛!”

    虞锦擦了擦眼泪,说道,“酒我这里多得是,但要看你想不想要了。”

    “怎么又是这句话!小老儿想要!想要!你快些拿来!”

    “那好,”虞锦起身,掀开马车车帘,对海氏说,“你要帮我一个忙。”

    “不就是批字嘛这有何难……”海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等走到马车前,朝里面一看,脚底抹油的返身就跑,被虞锦一把抓住了:

    “哎哎哎你走什么!”

    海氏的酒全醒了,脚下一边原地踏着步一边说,“小老儿可不傻,这中了双生劫子蛊的将死之人,我可不想管!你让小老儿走!”

    此话一出,众人对海氏纷纷改观,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甄衍的来龙去脉,其功力可见一斑。

    “海氏!”只听扑通一声,却是虞锦跪下了,她仰头看着海氏,满眼泪花,乞求道,“海氏,我求求你了,这是我夫君,我求求你救救他!你救救我夫君!我不瞒你,我原以为我这夫君再无回生的可能了,一心想着和他一道死的,海氏,我知你神通广大,若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啊!海氏!我求求你!若你当小鲤鱼是朋友,我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虞锦邦邦邦的就在地上磕起头来,声音之大,听得旁人都一阵胆寒。

    宋清如和萧炎在听到虞锦说‘和他一道死了’的时候,脸色就变了,登时就明白了为何虞锦先前还执迷着不肯让贝贝解了甄衍的困魂术,却突然一下子又想开了。也明白了虞锦带那件礼服的用意。原来虞锦对甄衍的感情竟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了么?两人各怀心思,却都一脸黯然。

    “哎哎哎小鲤鱼你这是做什么!”海氏连忙扶起虞锦,却见虞锦光洁的额头上一片青青紫紫,一道血痕顺着伤口流下来,海氏连忙用袖子去擦,却又觉得脏,从指间变出一股小水流,结成了一块巾帕,附到虞锦额上。

    “哎……你这姑娘……”海氏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须知如此执迷,不是好事。”

    “小鲤鱼不在乎业报!”虞锦急匆匆的说,“只要能救回我夫君,我什么都愿意做!”

    海氏又看了虞锦半晌,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起来吧。”

    虞锦知海氏这是答应了,笑着又行了一个大礼,“海氏仙人的大恩,虞锦没齿难忘!”

    海氏嘟嘟囔囔的往马车里钻,一边钻一边说,“我可先说好,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救他的,救不救的活我可说不准啊……”

    虞锦将冰融了,海氏在甄衍身上下了一道术,保证甄衍的魂魄不离体,众人围在马车外,也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海氏,怎么样?”

    海氏略一沉吟,说道,“母蛊在哪里?”

    “母蛊……”虞锦回想到,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这……母蛊很重要么?”

    江城子早被甄衍戳了喉咙扔进了海里,哪里还有影子?

    “这双生劫,子母蛊是双生的,若母蛊受损,子蛊也会受损,但若子蛊受损,母蛊却是无碍。我观他身上并无创伤,也并未内伤,应是母蛊受损,牵连到子蛊了。看这样子,母蛊所在之躯已经死了。他受伤有多久了?”

    “八天有余了。”

    “母蛊牵制子蛊,自是比子蛊的生命力要顽强。母蛊所已存之躯体虽已死,但母蛊尙可在腐尸上生存十日,过了十日,母蛊一死透,总是有通天的法术,也救不回这子蛊。只要在母蛊死之前将母蛊种到新的寄主身上,子蛊便可存活。小老儿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那母蛊如今在何处?”

    虞锦面如死灰般,“那母蛊寄生之人……被我和夫君杀了之后,便掉落东海……如今……”

    “寻不得了?”

    虞锦沉重的点了点头。

    “小鲤鱼……这……我就没法子了……”

    虞锦鼻头一算,难道甄衍,注定要离开她么?

    正在此时,窗外的华嵋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姐姐……江城子的原身是什么?”

    虞锦眼眶上挂着一颗泪珠,似掉非掉,说道,“是一只青头大鳌。”

    “这个……”华嵋挠挠头说道,“我那天在海里玩,见到一只好大的老鳖,觉得壳挺大的想剥下来做甲骨,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江城子?”

    华嵋从乾坤袋里将那只很大的‘老鳖’拿出来,正是江城子的尸首。他被虞锦夺了内丹,身死之后便化为原形了。

    虞锦心头的弦猛地一松,弄得她两眼一翻几欲晕倒,幸好宋清如在她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虞锦从没有如此信命过,她猜想一定是甄衍命不该绝,才让她如此巧合的遇到海氏,又让华嵋如此巧合的捡了江城子的尸首。上苍还是厚待她的,还是厚待她和甄衍的。

    母蛊找到了,现在直消将母蛊种到新寄主身上,甄衍便可得活了。这母蛊的新寄主,虞锦二话不说的自荐。海氏想了想,这双生劫种在体内也没什么影响,左右不过是同声同死罢了,既然这人是虞锦夫君,同声同死也没什么,而且虞锦种的是母蛊,就算将来甄衍出了什么好歹,虞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甚好甚好。当下便决定给虞锦种母蛊。

    虽说没什么影响,但好歹是个蛊,身子骨还是要硬朗的,于是海氏还是长了个心眼儿,先看看虞锦的身体如何。

    可就在海氏给虞锦把脉的时候,海氏突然炸了毛,一巴掌拍在虞锦头上,气急败坏的说道:“有你这样当娘的么!为了夫君都不管孩子了么!”

    虞锦当时就懵逼了。

    啊?

    虞锦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好大一会儿都没合上,说道,“啥……啥……孩子?你说孩子?”

    海氏气的胡子直颤,“可不就是孩子!你现在肚子里有了这小子的种!你还想着殉情呢!殉个屁啊!”

    虞锦目瞪口呆,众人也目瞪口呆,贝贝结结巴巴的说,“海,海氏老伯,你说,你说小锦儿有孩子了?”

    海氏无奈的翻了个快翻到天灵盖去的白眼,说道,“可不就是!感情这当娘的傻,这周围没一个精的!”

    虞锦惊叫道,“这不可能啊!我们上一次同房是在大战前一天晚上,哪会这么快就怀上了!”

    虞锦话音儿刚落,便感觉到周围不一般的目光,虞锦赧然的低下头,是啊,人家大战之前都紧张的不得了,你俩这还有闲情逸致打炮,难道是战前来一发,好解压的么?

    “所以说你这傻姑娘才没感觉啊!你肚子里这老小子血统不一般,这才能被我把脉把出来,不然贸贸然给你种了母蛊,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小老儿的罪过可就大喽!”

    孩子,孩子……虞锦不置信的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然而已经不动声色的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在里面了。虞锦在那一瞬,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种孕育生命的感觉,让她从心底里生出来一股感动。若是她知道肚子里有这样一个小生命,属于她和甄衍的小生命,她定是不会做殉情那样的傻事的。都说女子为弱,为母则刚,此话诚然不假。

    收获了这样一个意外惊喜,可甄衍的问题还没解决。虞锦要是不种母蛊,那谁来种?

    谭东末想了想,一捋袖子,豪迈的说,“我来!”

    “你可拉倒吧!”贝贝嫌弃的说,“就你这修为,要是种了母蛊,小锦儿不得天天操心死!”

    列举了一圈的人,好像都不合适。若是要种的是子蛊还好说,可偏偏就是母蛊。

    这时,一向足智多谋的华嵋发挥上用场了,他说,“海爷爷,不知道重身术变出来的人,能不能种?”

    海氏听闻,眼前一亮,“自是可以的。将母蛊种在另一个二重身上,再合体便是了。小鲤鱼,难道你会重身术?”

    虞锦重重一点头,“我会的!当真可以么!”

    海氏欣慰的捋着胡子,“看来是你和这小子有福啊,命里不该绝,我就说这小子的后半段八字好吧……”

    于是一众人悻悻而来,欣欣而返。海氏作为主治医师,自然跟虞锦一道回去东海。海氏也是海族,在海里施术还更有裨益。

    因着虞锦怀着孩子,便将母蛊先种到了二重身身上,但因怕伤到孩子,这二重身幻化的时候便没加持那么多法力,于是变出来的二重身没有意识,只会昏睡,不过也不需要二重身有意识。与此相当的,二重身的法力微弱,就相当于母蛊的寄主微弱,子蛊的活力便也下降,进入休眠状态,甄衍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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