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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来过家家吧。我做你先生,你做我太太。”小男孩歪着头,背着手对小女孩说。“太太,给我烧饭。”
“我不会。”小女孩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小男孩说。
小男孩想了想,说:“那你给我洗衣服吧。”
“我……也不会。”小女孩紧张极了,涨红了脸说。
“唉!”小男孩觉得有些无趣,叹了一口气说,“那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不!我才是我妈妈的孩子呢。”小女孩连连摇着头说。
“你什么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那你走吧,你回家去吧,我要去找别的女孩子玩了。”小男孩说,觉得扫兴极了。
小女孩一听,急得放声大哭,边哭边抹眼泪说:“谁叫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谁叫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要我妈妈。呜……”
小男孩气得直跺脚。
边跺脚,边用手中的柳条抽打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但转瞬间,他却跑了回去,对小女孩说:“你本来就比我小那么多,你本来就是妹妹呀。妹妹,来哥哥带你玩。”
手中的柳条,被柔柔地,静静地,放在了一旁。
湘潇不禁哑然失笑,待回头时,方才发觉,苦涩的泪水,已经从心间,淌到了唇边。
这不正像,她和冼锐吗?
低头弄指甲,还是那么短短的。
右手因写字而不能留指甲,左手的指甲,因为洗衣服而被弄断了。
人说“人闲留指甲,心闲留头发。”
冼锐也曾对她说过:“到昆明以后,你不做事了,你一定要为我留长长的指甲啊。”
只可惜,头发和指甲,她都没有能够留住。
她当时的理解是肤浅的,她以为他所说的不做事,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成天在家里闲着,买衣服,打麻将,和妯娌们嚼舌根。
她还觉得逃开很容易的,她一定可以。
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可以用那些时间来看书,写小说。
就像,成都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打麻将一样。
她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写小说。
原来却并不是,而是要把手脚腾出来,要去用脑子了。
生活完完全全变了样,所有的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学习。
是要她把自己的从前完全推翻,是要放她的血,抽她的筋。
是要把她剁成肉馅,让她失去从前的形状,然后再重新塑造,要把她塑造成一朵,用自己的肉做的——玫瑰花。
让她很美,又让她有刺,没有人敢惹她。
是刮骨之痛,是割肉之痛。
不一定能够成为凤凰,却要经历那样的涅盘。
不一定能够成为雄鹰,却要经历那样的脱爪。
在转小弯时,她顺利地转过去了。
在转大弯时,她翻了车。
而且,他也并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带的是女秘书,他出门带的是男随从。
而且是言语不多,不拍马屁,只做事,不惹事的那种。
想着想着,湘潇的心里真是堵得慌,她决定走出门去,到外面去散散心。
她沿着山路走,人少的地方就不安全,她也不敢走太远。
她只是走到了一片小松树林里,那里已经不见了人烟和房屋。
她想一个人呆着,她想面对着青山绿树,好好地放声大哭一场。
刚才听到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对话,她心里真的是堵得慌,她又想起了冼锐。
她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她不像是在家里哭的时候那样,要忍着。
而现在,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她开始了她的大哭大嚎。
风很大,风吹起的松涛声,盖过了她的哭声。
她的哭声,随着松涛声,起起伏伏。
嚎够了,全身都抽搐了,嘴唇都麻木了,她开始想她的问题。
冼锐和她的对话,就是那样的,一模一样的。
只是,冼锐并没有放下他的鞭子,也没有和风细雨。
因为他要带她玩的,并不只是过家家,并不只是沙子,这么简单。
而是,商场上的血战,是和群狼合作或者决斗。
他能不测试她的智商吗?
难道,他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傻姑娘,就可以吗?
她真的就是一个,傻姑娘。
她忽然醒悟,他对她说:“你少带点东西,咱们去昆明买。”
她没有听进去。
自从她拎着包,在他面前出现以后,他就开始用那个包,训练她,惩罚她。
他就开始就地取材,用她的包和她的石榴开始训练她。
他想用她的包告诉她,她是成年人了,她要对她的所作所为负责任。
而不能指望别人,甚至指望他。
他其实没有必要送石榴给一个列车员,他只是在用她的石榴训练她。
在火车上,他对她的冷漠,他不回答她的话,也是在训练她。
让她不要废话,并且承担废话所带来的后果。
就像教练在球场上训练运动员一样,不吼不叫不出成果。
他小时候一定就是这样,被训练的。
他和老广和周胖子在一起,虽然名说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们在罩着他,但他们说话,也并没有多客气。
所以,他在W宾馆,在招待所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她看到,22岁的他,和三十五六岁的他们,言语和玩法,已经成熟得并没有多少差距。
反而,他还更有气势。
她只看到了他的结果和他的表面,而没有看到他的原因和他的背后。
他一定没有想到,她这么不禁摔打,一摔即碎。
如果是菩萨有什么惩罚,那就是,自从她拿到上上签的时候开始,菩萨就希望她顺应。
如果她去还了愿,那就说明她顺应了,她开始在思考她和冼锐的关系。
那是一个绝对的强和绝对的弱的关系,她只有顺应,这个关系才能够成立。
那么从此以后,她在冼锐面前,也就会不停地去思考,不断地去顺应。
而不会去坚持自己的想法,逆流而行。
也不会带上那个沉重的行李包,厄运从此开始。
如果顺应,就是两个大于一的数相乘,结果会越来越大。
如果不顺应,就是两个小于一的数相乘,结果会越来越小。
两个总是产生矛盾的人,会消耗对方。
就算每一次消耗不多,但日积月累,耗时耗力。
更何况,他们的每一次争吵,都很认真,都很耗神呢。
冼锐是非常懂得这个道理的,因此,干脆速战速决,干净利索地把她灭了,以免后患无穷。
菩萨不是在讲迷信,而是在考她的悟性。
所有的人,都在顺应时代这个巨人,所带来的潮流,不然就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冼锐也是在顺应,那从大海深处,汹涌而来的潮流。
每一次,他所受到的冲击,都很大很大。
难道,他逆流而行吗?
那他,那他手下的几十号人,也一定会像她一样,早就死定了。
是他先知先觉,知道了那潮流的方向,然后,因为喜欢她,悄悄地告诉了她。
但是,她却不相信。
而他又不能够说得太直白,以免泄露了天机。
她并不是因为逆了他,而受到惩罚,而是因为她,逆了潮流。
在火车上。
她不听他的话,带着沉重的行李包,装着她以前的衣服。
她逆的是时代的潮流。
她没有主动地去穿,时代要求她穿的衣服。
在宾馆里。
她不听他的话,不好好睡觉,她逆的是人性,逆的是人的本能。
无论是在火车上,还是在宾馆里,他都力所能及地为她阻挡了,那巨大的潮流的冲击。
但是,他阻挡住了其中一波,却没有能够,阻挡得住另外一波。
潮流一层一层地往外传递,等到传到了一般的人那里,他们离那个源头已经太远太远,所能够感觉到的冲击力,已经不太明显。
而她,就是那个一般人,后知后觉。
她简直是,连城里面最普通的女孩子都不如。
城里的人,从小就知道生活不容易,挣钱不容易,他们会努力地去算账,去用好包里的每一分钱。
去学习生存的技能,去发展各种特长。
而她,在小镇上生活得太容易,太舒服了,根本就不需要多努力,所以一摔就碎。
世人只知贪恋有钱人的钱,却从不去想,他们的钱,来自何处。
他们有更多的技能,更精准的判断力,超强的执行力和必须说真话,让人信任的能力。
哪怕是黑帮,也有严密的纪律,除了心长歪了以外。
反而是普通人,整天按部就班,懒于思考,怨天尤人。
难道,明明是狮子,却要他们像蚊子一样哼哼,像绵羊一样咩咩吗?
别看九姐平时妩媚温柔,面对神经病时,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是一只母老虎,在保护她的地盘。
胖子也是。
冼锐当然更是。
如果和风细雨,会有人听吗?
不然,怎么做老板,早被人弄垮了。
当时,她也没有能够理解老板的不容易。
冼锐来西昌,并不是来旅游,是来开会,更是来催款。
在和她坐在三轮上兜风时,他想着工作。
回南昌,是因为开会和去总公司。
凌晨三点多上的车,在火车上睡一觉,还被无病呻吟的她折腾。
醒来想工作,却被她打断。
下火车,就是去工作。
而她和小李,却是闲扯。
饭后并不能散步,得赶回去看《新闻联播》,了解动向,了解政策。
四人吃饭,四人住宾馆,付帐的却是,年龄相当的他。
是老板,撑起多少人的钱包和多少人的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并不漂亮,而我却偏偏喜欢你。”也能被她走偏。
重点在后半句啊,她真的很纯——很蠢啊。
她确实应该为她的幼稚,说一声:“对不起。”
再一想,他那天晚上,也并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他所说的,句句在理。
他自己曾经就说:“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因为他知道,天外还有天。
那天晚上,她之所以接受不了,那是因为,她从未受过什么挫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她觉得,他把她的天,都弄塌了。
而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地可笑,天还是天,并没有塌。
只是,她长大了,能够撑起更高,更大的天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临别前,她对他说她会努力的。
他竟那样相信她,对她说了好几遍:“你回去以后,好好地写。”
并向她投来了默许的目光,以示鼓励。
他的家庭,他自己,就是努力的结果。
他相信,只要努力,她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如今,她离开了他了,她就要独自接受生活的训练。
不会比在他身边更容易,只会更难。
如今,她的行李丢了,她的包袱也没有了,她能够轻装上阵了。
她的生活经历很少,她只有一个行李包,而不像云,有足足20个行李包。
丢了一个还有一个,丢了许多,还有许多。
哪怕浑身是血,哪怕皮开肉绽,她也要坚持下去。
在能力上,她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办法准备好。
但在心理上,她无所畏惧。
她再也不敢退缩。
因为,她明白了——如果退缩,只会越来越惨。
伤心的是,如果遇到的是一个小男生,一旦她成长了,她很快就会将他忘了。
顶多只是偶尔想起来,他们那个时候,还有点纯真。
而遇到冼锐,以后她每明白一个道理,她就会发现,原来冼锐早就明白了,是他教给她的。
她这一辈子,都只是在追赶他,但是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她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也会痛苦更多。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是一把双刃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