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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禧礽换下礼服,着轻便的夹袄和长裤到场,昏暗光线下,没给认出是新郎,于是能够出入自如,避免应酬,尽快找人去。婚宴场上临时搭了个低矮的小舞台,舞台两侧及后端悬挂了几张毡毯以区隔出后台空间。余兴节目早已展开,头上捆了暗红小方巾的三名乐师窝在一角,接续演奏应景曲目,尽职得很。

    禧礽来到后台时,节目正好轮到羣舞,二十来位妙龄姑娘跑上舞台,挤来挤去站成一排。她们穿着一式的盘领长袖白衫和过膝斜裙,头戴灰色小方帽,长发蓬松拢住两颊,余发拨到脑后束好。姑娘各个热情洋溢,张着樱桃红嘴儿欢喜高歌,一曲毕还手拉手,微微抬腿,左右交错轻踢,跳着下台,其中以队伍正中央活泼大方、满有灵气的姑娘最为生动出色。婚宴宾客有本地人、有外地人,谁也不知那是七晴临时客串演出。石胆一行人从西犁经清水镇来此,都属人口密集、低调行事不易的地区。为免追兵、网民专凭「一男一女带俩小孩」的特征盯梢,忍霜舅舅特别安排七晴加入歌舞节目,挤进台上人堆儿里,也让侠女、石胆和俩孩子尽量个别活动以分散目标。歌舞表演在七晴不是难事儿,只消事前旁观村民预演,一刻钟都学会了,夜里正式演出时不着痕迹就融入了团体中。

    压轴好戏担纲的职业舞女「黑鹂鸟」站在舞台侧翼,盛装打扮等着出场。她拥有一身漂亮的深棕色皮肤,曲线窈窕,自信十足,戴了条别致的宽额带,额带横向贴满毛茸茸的白羽毛,还镶了一圈墨绿的孔雀羽眼。她穿的银白束胸相当暴露,胸脯丰满、紧实诱人,束胸正面镶有闪闪发光的碎珠缀饰,极具舞台效果。她以宽腰带束住平坦的小腹,裙襬片片鱼鳞似地由碎布层层交迭往里收,紧紧裹住腰臀大腿的肉,裙襬正面则揪到膝盖上方固定,露出修长的一双深棕色小腿和搽了桃红蔻丹的脚趾。面庞姣好的黑鹂鸟举手投足充满动能,跳起舞来干脆而率性,情感也相对地粗线条,像浅滩上的一尾活鱼,性喜制造骚乱,却不善沈潜悠游。

    甫下场,七晴就乘后台共处的机会主动找上这位职业舞女,说,「黑鹂鸟,忍霜舅舅跟妳打过招呼,说我有事相求,我可要特别烦劳妳了!」

    黑鹂鸟不经意上下打量了七晴一番,见她生得娇嫩妩媚,声音又富有磁性,一副温柔的好命相,跟自个儿卖娼出身的贱命一比,深感被比了下去,于是心生嫉妒,十分不以为然回道,「招呼归招呼,我可没说一定照办啊。要是当着妳忍霜舅舅的面,我搞不好还卖他个人情。现他人又不在场,我凭什么赏妳脸哪!」

    七晴见这位美女讲起话来气焰这么高、态度这么差,知她心肠硬、不好惹,只能谦卑求情道,「我们旅行外地,山路不好行,忍霜舅舅要我特别请妳帮忙把俩小小孩儿带过去,借道妳的地盘入山,让我们负担轻省些。要不是妳跟忍霜舅舅关系好又讲义气,我们哪儿来这条出路呢?」

    黑鹂鸟见七晴被她丧了几句,仍旧性情这么好,一定从小给宠惯了,更看她不顺眼,心一横,无端就把话冲回去,将自个儿大半辈子怨气通通出在她身上,说,「妳们富贵人家就是这样,胆小怕事,规矩又多,孩子才辛苦一点儿就小题大作。入山也没多少路,这么大费周章来借道做什么?

    我从小在山里头打滚儿长大,三天两头饿着肚子、染上重病,还才七岁就给赶出来讨生活,如今过得好,全凭自个儿本事,不像妳们全靠家里头环境好。怎么现妳还倒过来,要我这苦命人帮妳一把呢?」

    七晴虽出身牧场族长之家,受尽保护,可从小跟着母嬷刺绣缝纫、喂鸭赶鹅,长年培养了勤俭劳动、帮忙家务的习性,严格说来并非黑鹂鸟眼中息气骄纵的富家大小姐。此外,石胆的侄儿侄女借道水路,实非因为娇生惯养,而是因为王位继承人的敏感身分,过境山中恐有风险,最好由明月老人分头行动,将他们另路送到安全地点会合,以免半路遇险,受到危害并连累石胆。这些隐情多说无益,即使说了,黑鹂鸟也听不进去,只好由着她说闲话,达成目的要紧。于是七晴说,「忍霜舅舅已安排好明月老人赴千窟洞守候,等着接手。妳只消把俩孩子带过去就行了。

    忍霜舅舅说妳舞跳得好,做人又阿莎力。我跟妳素昧平生,断无立场对妳提出要求,只请妳看在忍霜舅舅份上,千万拜托了。」

    七晴说好说歹,陪黑鹂鸟穷磨菇半天,好不容易黑鹂鸟松口了,可惜并非百分之百合作。她说,「告诉妳,我跳舞赚钱必须广结善缘,地方上的人得罪不起,不得不跟妳忍霜舅舅套个交情,买妳的帐。要我带路,行,但是孩子谁生的就谁顾,我可不管奶孩子、带孩子这些闲事儿。」

    依照计划,七晴必须跟石胆、侠女一路,俩孩子则与明月老人一路。若须由七晴护送孩子到地下湖,届时加上负责划舟的明月老人,舟身吃水就会过重。七晴傻眼了,愣愣望着这位现实而冷酷的美女,一时语塞,更无暇澄清她并非俩孩子的娘。正不知所措,有人插嘴道,「孩子我来顾,我们出发吧!」七晴回头一看,是小猴儿的丈夫禧礽找到后台来了!七晴不禁感动得轻呼道,「啊!那可不是太好、太好了!你肯护送俩孩子,我就放心了。可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新婚之夜呢,你怎么能走开?冷落了小猴儿,她又作何感想呢?」

    禧礽忙答,「不打紧,正是小猴儿支我来的,要不,我对这事儿还毫不知情呢。我能帮上忙,她高兴都来不及,不碍事儿的!」说毕,七晴把蹲坐后台角落的孩子们唤来,才刚护着他俩爬上禧礽的马,黑鹂鸟就闷声不响扬长而去,还靠禧礽加速奔驰才追得上。

    送走俩孩子,七晴即与石胆悄悄离开喜宴现场,俯身窜逃,跑了相当一段路来到村外草地。薄弱月光下,长草深深,忍霜舅舅依约驾着侠女那辆双头马车候在那儿。石胆扶了七晴一把,助她跨个大步攀进车厢,自个儿随即跟上车。甫带上门,一行人就速速离开皮花汀儿,朝山里的目标「摘月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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