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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胆入宫正当满朝鸡飞狗跳、束手无策之际。礼官上报,「西犁王储石胆到!」沸水王压根儿没听进去,之后听是听进去了,却又毫不在乎。石胆已入殿,他没察觉,还在跟礼官大声嚷嚷、宣泄情绪道,「都火烧眉头了,哪个白眼狼还这时候跑来做客?谁让进来的?去去去!快传话,把来客给请出去,就说我已就寝,我已就寝了啦!」

    才说着,石胆就登上正殿,朝沸水王点头致意,开门见山说,「大王,恕我直言,灭火有两个要件。第一,速速派人上山砍除林木,开出一条五尺宽的防火巷。已经烧上的,只能让它烧尽,可防火巷以北的林木还有机会保住。第二,西侧城外的草皮得速速浇湿,以减缓它燃着的速度。」

    石胆出身自西域最强盛、最举足轻重、历史最悠久的王朝,其人精明干练、见多识广,又在山里沈潜多年打游击战,对于林间打火、野地求生的危机多所历练,因此实事求是向主人家献策。而这番话由早年游牧经验丰富、通晓十多种语言的明月老人逐字译成了蘑蘑话给大王听。

    不料沸水王听完净往坏处想,白了石胆一眼,冷嘲热讽说,「贵客临门未能远迎,至为失礼。但是我正逢史无前例的无名火灾,你恰恰在这个点儿上到达,且你远道而来,一进门,状况都不清就能胸有成竹、头头是道提出对策,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不禁启人疑窦。难不成这无名火是你放的呢!」此话一出,满朝官员都觉不妥,纷纷「大王!大……大王!」地想要委婉劝阻,却又对大王粗鲁无礼、丧失理智的言论无从劝起,只能高声附和石胆的建言,敦促大王采取行动。

    可惜大王振振有辞,紧抓住他那套歪理继续推论道,「西犁国恰逢政变,你既是王储,不坐镇朝中也就算了,没事儿竟舍下西犁不顾,御驾亲临荒土堆儿里这么个小小沸水城,这根本不合常情嘛!莫非你图谋不轨想借机生事,再虚情假意出借兵力援助重建工作,好趁火打劫,倂吞我国?要不,你就是个大冒牌货,想用石胆响当当的名号来此招摇撞骗。

    我今儿时运不济,国力大失血,正嫌没地儿出气。就算你没纵火,也是颗超级扫把星,怎么说都有罪。来人哪,把这俩扫把星给我打入牢房,通通不准给吃给喝!山都烧没了,现在只剩粮仓里有吃的,可千万别再浪费口粮在这两张嘴上了!」

    正殿底下站岗待命的兵丁一刻也不敢怠慢。他们尽忠职守、保住饭碗和脑袋要紧,哪管他王储不王储,几支长矛朝石胆和明月老人背上一顶,立刻押了他俩朝宫外走去。石胆见这沸水王遇上点儿火就如此担心害怕、方寸大乱,人又在气头上,遂紧抿着嘴,忍住不作声。明月老人正要开口喊冤,石胆即作势制止,以免激恼沸水王气上加气,下令砍头。石胆他俩功夫再好,毕竟人单势孤打不过人家整支武装部队。出门在外,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劫难着实莫可奈何,只好暂由兵丁打入牢里去,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

    满山遍野都是狼嚎和落荒而逃的隆隆兽蹄声,火苗破坏了静穆悠闲的树林生态,催逼着山鹿、雪貂、野猪、花豹齐往上风处奔走。顿时,平常休隐难见的大小动物通通出笼,与野火竞速,跟死神搏命。燃着的嫩叶青枝一经火吻立刻融化变形、焦黑卷曲,水份蒸干的爆破过程不断发出「剥吱剥吱」的杂音,不一会儿,变形的枝叶就陆续突破燃点,起火焚烧。火舌沿一株株树干攀高,引着了树梢的丛丛新绿,夕照中,烈焰飙涨,在晚风鼓动下哗哗作响,染红的整座山谷彷佛一名失控了的狂人,两眼充血咆哮不已,蓄积胸中、抑止不住的怒气暴发,再也不可收拾。

    方方正正的沸水城郭西侧是座紧邻宫廷的军营,四面围墙净是铺瓦长廊,四隅各筑了座攒尖顶望楼。围墙中央圈出一座宽阔平坦的中庭广场,广场南北侧各设有两座长木梯通向二楼,两名戴了头盔的侍卫正低着头迅速穿越中庭广场,执行勤务去。围墙本身是座双层建筑,二楼朝外的一面开了整排小窗,可作炮眼;朝内是透空拱廊。一楼朝外是整面夯土墙,朝内亦是透空拱廊。沸水国年份浅,城郭保养得相当好,里里外外都是簇新的,人员策动也还井井有条。身穿米色布衫的百余名侍卫行列不甚整齐,人头此起彼落,从军营东南角小跑步穿越中庭,沿长木梯登上西北角二楼拱廊下待命,密切观察火势,准备随时应变。

    一楼东北角有间空啷啷的小牢房,石胆给关在里头,跟明月老人并不在一处。他身穿简单衫裤,弯腰抱头坐在墙犄角儿的木炭堆儿上,倾听中庭动静。面对这么冥顽不灵的一位友邦元首,他深感挫折困顿,却也暂时拿不出办法,只有这么坐着干瞪眼。

    入夜了,西天还火光通明、熏烟弥漫,照着不夜的天空、不夜的山林和不夜的沸水城。石胆为了养精蓄锐已乘机浅浅睡去,牢房外的人来人往也吵扰不了他。城郭内一律禁止交谈,除了偶尔传出的号令声之外,所有部队调动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漫漫长夜只闻踢踢跶跶无休止的步伐声,和戟矛器械不时发出的小小碰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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