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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继续前进。宽颊圆脸、高壮多肉的他头顶秃光了,周围披下灰褐夹杂的稀疏长发,左右额际两根长麻花辫儿久未拆下梳理,沾满灰尘。衣着脏污、不修边幅的他身穿松垮垮的束带半长衫,下着长裤长靴,从战地往族人所在的牧场营地和山腰聚落差送急报。来到溪边儿牧民不下马,仅令马儿屈膝趴下,稍事歇息即起身赶路。既需歇息,可见远道而来;速速起身,可见心情之急切。
隔岸樵夫见来人神色匆匆,忍不住伸长脖子多望了两眼,想打探点儿消息。「黄巾军大败,黄巾军大败啦!」牧民知他好奇,边喊边赶路,头也不回透露了好消息即扬长而去。
离溪畔不远的「烟台山」上蔓草丛生,芜杂而荒渺,「狼人族」十几名囚犯排成一列,头抵在前一名囚友的肩背之间,手给反绑了,双脚再以粗绳串在一块儿,拖着厚重的步伐,神情凝重向前行。监理囚犯的教头脑满肠肥、一脸横肉,是个背信忘义、心狠手辣的角色。步伐轻快有力的他兴致颇高,积极任事,以凌虐囚犯为乐,一路上花招百出,教不胜其扰的囚犯生不如死。
囚犯跟教头踽踽前行,来到一处青烟弥漫的幽谷,谷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祥瑞的云朵悬在上端,把「繁花谷」团团围住。一方丽水从天而降,瀑洒在谷底深渊;呢喃的乌燕反复绕行,轮替俯冲,在山谷唯一一棵「核花木」上筑巢生卵,喂哺雏鸟。山上冷气团凌空而下,沈在谷底,寒涩阴郁,终年不散。谷里精气汇流,氧醇度高,光照透过层层薄雾筛下,特别利于生养奇花异果。于是百种冷香、千样灵草堆栈窜生、争妍斗艳。繁花开满的山谷每到傍晚蓄存了整天日晒的丰沛暑气,热力过盛,包藏在谷里无法挥散,遂覆裹着一片片花瓣草叶,渗入植物深髓,将之蒸熟闷透,揉出了天然的花精。各色罕见的花精飘送空气中,辗转沈淀,彼此交融,生成世间稀有的□□,镇日盘桓谷口。经过的人凡是吸入,无不飘飘欲仙、心神错乱,思绪腾云驾雾,不由自主处于莫可名状的欣悦状态,不听使唤手舞足蹈起来。待初反应期一过,又似坠入万丈深渊,情绪失控、六神无主,精神涣散、嚎啕悲哭,凄惨的处境难以言喻。
教头行至此地,虽曾听闻繁花谷的迷幻魔力,但是没放在心上,只管命令囚犯止步,席地坐下喝水。教头缺德,不屑亲自伺候人犯,遂在囚犯身边儿一站,把羊肚做的软水袋搁在排头第一名囚犯给反绑在后的双手间,叫第二名囚犯缩着头、噘起嘴,弯下腰以颈子去就那低得不能再低的软水袋。前面的人反着手,拿不稳也对不准,背后又不长眼睛,泼在地的比囚友沾到嘴的还多,就这么一个轮一个,都喂进土里去,运气好的,能润润口就不错了。
囚犯双脚全给串连在一块儿打了死结,只容小步挪移,稍有一人疏懒,打个踉跄,就会牵累整列的人连带跌跤。刚坐下时,动作还算容易,但是甫坐片刻,全身才要放松,还没歇息够呢,教头又勒令起身。这下工程大了,十六七名大汉你推我挤,有的爬行有的跪起,和了半天稀泥才勉强立正站好。
就这么短短一坐一站之间,繁花谷的迷幻雾气已发生效用,不知不觉侵入这批大汉的脑袋。头两名囚犯支持不住,耸起肩,不断以手肘内侧搓挠自个儿腰胁,傻里傻气浑笑出声。众囚友诧异极了,纷纷紧张起来,就怕惹毛了教头,大伙儿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果然教头勃然大怒,狂喝一声「干什么!」可话才出口,竟也忍俊不住,小女孩样儿地笑个不停。众囚犯逐一染上笑病,一羣人忽然之间像分享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地,看上去气氛融洽、默契奇佳,手脚虽受到箝制,各个倒都摇头摆脑、龇牙咧嘴,没来由地尖声闷笑。教头弯低了身子拍地叫绝,并且止不住全身扭动,像青蛙那样前后挪移、胡乱蹲跳,不料一个大意,后脚跟踩到碎石子,转眼滑下谷口斜坡,身子一翻就坠下谷去了。囚犯们神志半迷半醒、似懂非懂,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局吓了一大跳,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嬉笑之间乐天得很,也随兴得很,七嘴八舌决定了个方向,就蜈蚣样儿踩着小碎步扭着扭着走掉了。来到平地上,远远瞧见这批重刑犯扬长而去的樵夫怕无端生事,不敢声张;牧民飞马路过他们时也没敢招惹,仅视而不见,专心赶路。于是众囚犯就这么意外地消遥法外,从此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