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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同学们自发到场为杰西卡送行——除了露娜。她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悔过、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杰西卡的父母十分宽容。他们觉得作为女儿的朋友,8岁的孩子,露娜能有救人的想法,就很了不起了。何况那种场合,即便换上一个熟练的外科大夫,也未必有回天之力。葬礼结束后,几个好朋友到露娜家去安慰她,劝她振作起来。老师们更多的是自责,不会把事情推给一个孩子。学校则忙着和家长协商赔偿事宜。一向苛刻的父亲,也没有平常的训诫,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这是你给自己留下的经验,慢慢体会医生的责任吧。”
唯一不能原谅露娜的,就是露娜自己。他人怎样谅解和慰藉,都抹消不掉她的悔恨。孩子的想法很单纯,认准了就不会改变。如果我努力一些,如果我把那些方法都烂熟于胸,如果我准备周全,杰西卡一定不会死。这个想法深深钉在露娜的心头。
“全都是……我的错……”
葬礼结束一周,露娜才调整好心态,养好了伤,重回校园。头一天晚上,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出相册,一页页翻着。
这里面保存着她在学校的照片,除了她,就数杰西卡出镜最多。形影不离的两个小伙伴,照相也喜欢凑在一起。杰西卡性格外向,不认识她的人也很容易认出她来——只要找笑容最灿烂的就行了。
露娜挑了一张二人的合影,这是在一年级刚入学不久的运动会上,杰西卡获得100米赛跑冠军后照的,是两人的第一张合照。露娜小心地抽出照片,把装进空着的相框,又摆在书桌上。
蓝天下,操场上,杰西卡一手高举奖状,一手搭在露娜的肩上,把她搂过来,脸贴着脸,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这欢乐的一幕在露娜脑海中幻化,变成恐怖的景象。鲜红的血液,撕裂的身体,无力的求救……单是看到照片,露娜的思绪就回到了那个时间点,杰西卡的生命在眼前慢慢消散的一刻。她捂住脸,独自落泪。
这正是她的目的——用精神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背负悔意。这是一个8岁孩子暗自发下的誓言。
“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从此,露娜完全把自己推上了学医的道路,判若两人。放学后,她用最快的时间写完作业,然后一头扎进堆满各类医学书籍的房间,用她那个年纪能有的最大理解能力,一点点学习。
课余时间,她和以前一样到诊所当见习护士。分配的活做完了,就找别的活干,哪怕是打水倒垃圾也没关系。遇到不会的地方,问问父亲,或者观察一下别人是怎么做的,很快就能掌握。赶上诊所的病人比较少,有露娜在,其他护士会无事可做。她的如饥似渴让旁人惊讶,她的突飞猛进让父亲欣喜。
到了小学五年级,露娜迅速从护士毕业。主攻外科的她,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小有名气的医生。一般的外科疾病和跌打扭伤根本不需要维德坎经手。起初人们还担心,这么一个没有资质的小丫头,是不是在诊所里玩医生游戏。而当他们亲眼目睹露娜娴熟的手法后,便打消了所有疑虑。人们相信,以露娜这种进步速度,再过几年,恐怕连做手术都不在话下。
*****
新纪129年12月22日,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街上四处张灯结彩,宣告着节日的气氛提前到来。不少人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去吃喝玩乐。这么一来,诊所的客人也就多了,基本都是暴饮暴食导致肠胃不适的,以及各种花式受伤的。一高兴就忘了顾及身体,这样的人总不在少数。
为了应对高峰,维德坎早就做好准备。所有人提前吃过晚饭,严阵以待。接下来四天,诊所下班时间从6点延长到10点。
去年,诊所进行扩建,改成了三层楼,增添了不少器材,药品以及人手。维德坎梦想的花朵,终于长出了萌芽。他的诊所将来要变成私人医院,越是紧张的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每到忙碌之时,维德坎反而更兴奋,他总是把这当成一次考验每个人业务水平的机会。
一楼大厅被分成东西两个区域,东面负责内科,西面处理外科,如果有需要观察的病患,可以到二楼的病房。症状较重的患者,则由镇守三楼的维德坎亲自接待。
露娜负责外科的诊疗,这是她强项中的强项,身边还有四名护士帮忙。其实她们的工作基本就是收款和接待,因为露娜自己就能把所有步骤都搞定。
送走一位伤者,马上又走进一位,这丝毫没影响到露娜的手法。她的冷静沉着让每个病人惊诧不已,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像个有十几年经验的老医生一样稳重。忙碌了几个小时,露娜的诊室终于空了下来。
“还有吗?”
护士在西侧大厅挂号台高喊,没人应答,这时是晚上8点多,护士松了口气。高峰刚过,看来可以暂时休息了。
“请……等一下……”
护士循声望去,不禁露出厌恶的表情。是一个男孩,穿着脏兮兮的破棉袄,头发蓬乱,脸也是好长时间没有洗。男孩的左臂没有套进袖子,而是藏在棉袄里面,一只脏手露出来,细小的血流正顺着这只手淌下,在指尖一点点滴下来。
“你怎么了,小朋友?”出于礼貌,护士还是问了他一下。
“胳膊……受伤了……”
男孩的气息还不顺畅,这也难怪。外面正在下雪,穿成这样走在雪地里,一定又累又冷吧。护士看他似乎伤得不重,便从去电脑上操作一番,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病例单。
“你先挂号,然后到那个屋里去。”
因为没有其他人,护士直接指了指露娜的诊室。男孩听了护士的话,沉默不语,也没有迈动步子,他的想法护士一目了然,差钱呗。挂号费30安元(安布拉斯联盟通货单位),在当地属于高价位,比一些医院还高。但这是维德坎定的价,人们也不在意,毕竟这里的服务确实值这个价钱。
僵持了一会儿,护士见男孩拿不出钱,要赶他走。男孩右手慢慢伸进口袋,摸索着,取出三张10安元的钞票,递给护士。护士有些意外地用手指夹过来。
“进去吧。”
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病例单,男孩一言不发,走进露娜的房间。露娜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男孩一进屋,她立刻合上书放到一边。
“你好,请坐吧。”
露娜五年来见过病人无数,男孩的打扮没有让她意外,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淌血的手。感到意外的是男孩,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女孩子,居然是医生,而且完全不在意这样的自己,和那些整天给他脸色的大人比,区别太大了。
“把棉袄脱下来。”
男孩顺从地脱下棉袄,里面只有一件背心。露娜轻轻抬起男孩的胳膊,不时问着男孩的感觉。伤口在肩膀以下,上臂的中间位置,长约5厘米,出血量不小,止血是最优先的。
露娜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她先用消毒水把血洗掉,给伤口消毒,然后熟练地用按压法降低出血量,这些动作她每天都在练习。柔软的手指在男孩的锁骨附近有力地按压,男孩脸红起来——他从没有让女孩子碰过自己。
“怎么受的伤?”
“被人用刀砍的。”
男孩低声说,说完他就后悔了,正常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被刀砍伤?女孩会不会猜到呢?猜到自己其实是个小毛贼,因为偷窃行为败露,才被人砍伤?
他的担心很多余,露娜才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她只是出于治疗需要才问的。眼看止血有了效果,接下来是包扎,露娜扯过绷带,熟练地把活干完。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小心不要让伤口接触水或者灰尘,不要让手臂肌肉绷得太紧。”
这句叮嘱是例行公事,但对男孩而言,则是直击心房的话。他父母死得早,又没有其他亲人,只能靠小偷小摸,混了几年日子。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他习惯被人看不起,也看不起别人,包括刚才那个护士。
听了露娜的话,男孩低着头没回答,两手扭捏地搓弄着。露娜怕他没听清楚,又把音量提高了八度。
“接下来每三天换一次纱布,每天都要打消炎药,我给你写上药名,去大厅的配药室取药吧。”
男孩感激地从露娜手中接过一张写着药名的纸条,和接圣旨似的。他舍不得揣在兜里,就那么拿着跑出去。在露娜面前,他有种莫名的悸动,虽然不想跟个傻子一样一言不发,却又说不出话来。
来到配药室,男孩把纸条递给里面的护士。对方看了看,从身后满是药品的柜子上拿下几个盒子。
“这些是你每天要用的消炎药,你想自己回去用,还是我们帮你来打?”
男孩选择到诊所来打,这样或许还能见到露娜。
“那好,一会儿先打第一次,记得以后每天都要来。”
护士在计算器上快速点了几下。
“一共286安元。”
男孩的窘迫一览无余。刚才的挂号费倒不是全部,可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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