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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是如此漫长而血腥,几乎如同一场漫无边际的噩梦。
苏微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明亮,竹影摇窗,有稀疏的雨声,恍然是平日所住的竹楼外的景象。那一刻,心头一阵恍惚,以为昨日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然而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一袭黑袍和戴着面具的脸。
“师父!”她失声低呼,所有记忆都觉醒了。
她瞬间坐了起来,发现是在一个陌生的竹楼里。手足虚软,全身剧痛。她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却发现身上的那一件大红吉服已经被换过了,此刻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苧麻衫子,伤口也已经被逐一包扎好,心下感动,不由得唤了一声:“师父……”
“快别乱动。”师父将一碗药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阿微,你真是受苦了。”
在这暌违已久的一声呼唤里,她泪如雨下,忍了又忍,还是情不自禁地扑到师父的怀里,无声啜泣。撕心裂肺的痛令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身体不住地微颤。
“我来晚了。”师父拍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对不起……对不起。”
“师父。”她哭得发抖,“你……你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
是的,如果师父早一天来,她还是一个幸福的新娘,穿着华服,蒙着盖头,在万众瞩目和恭贺声里,满心欢喜地和所爱的人合卺交杯,同拜天地。如果……如果师父能看到这样幸福美满的自己,也会觉得欣慰吧?
可是,只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现在,也没有了未来。只留下一地废墟,宛如一场从十年前就开始的无边噩梦。
临时从灵鹫山赶到腾冲,一来就听到了她成亲的消息,辗转寻找,却发现了这样的结果。师父显然并不曾了解事情的前后原因,只能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现在师父在这里,别怕。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去找那家伙报仇。”
她猛然一颤,停止了啜泣:“我的剑呢?”
“在这里。”师父从窗台上将那把血薇拿起来,深深注视了一眼,双手交给了她,“你昨晚在昏迷里也死死地抓着它不放,我好容易才掰开了你的手取下来。”
看到血薇,她眼睛顿时一亮,如同救命稻草一样地一把抓过,把它贴在了心口上。这把神兵也在微微地震动,似乎在呼应着她。
是的……血薇还在,她的命也还在!
无论如何,眼前并不是山穷水尽,她还需要努力向前。
“我要报仇!”她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杀了他!”
“唉……先把这药喝了。仇,可以慢慢地报。”师父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却只是叹了口气,将药碗推到她面前,“那个家伙在你身上下的毒很是怪异,我把明河教主送的玉露丹化了,看看喝了能不能解掉。”
苏微捧起碗喝了一口,忽然间哇的一声,全数呕了出来。
“味道很不好?”师父连忙拿手巾替她擦拭。
“没事……”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得身体里的不适感翻江倒海。摇了摇头,咬着牙,再度拿起了碗,屏着呼吸,闭上眼一口气将苦药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盘膝坐好。”师父拍了拍她的肩膀,“借着药力,我得及时运功,替你把毒从气海里逼出来。”
“谢谢师父。”她低声道,依言坐好。
和煦而强大的内力从左右肩井穴注入,巡行于她的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在气海,一丝一丝地将毒拔出。这是大耗真元之术,师父全神贯注,额头已经微微有白气,她盘膝闭目而坐,却觉得全身舒泰无比。
然而,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着昨夜血腥的一幕。
“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那时候,他这样对她说,眼里全是无奈和震惊——然而,狂怒之下的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血薇刺入了他的胸口!
“快走!先活下去再说!”
在拼上自己性命拦住原重楼时,他看着她,手指在刀锋下尽断。
多么可笑啊……他是她一生中最初爱过的人,相识于懵懂初开,倾心相随,也曾并肩屹立于江湖十年,出生入死。可到最后,他们却经不起考验,终于分道扬镳。他万里来寻,她却说他只是为了血薇而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
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刻,他却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了她一命!
那,又岂能是没有半点真心?
“今天你们第一次相遇,就令刀剑相见,这并不是吉兆……咳咳。日后无论再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千万记住……不可以再度重演今日之事!”
“江湖险恶……你们,咳咳,你们要相互倚靠。刀和剑,必须指向同一个方向!”
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姑姑便拉着他们的手殷殷叮嘱,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结局——那是她的恩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嘱托,她也曾发誓永不相负,却不料……
那一刻,她僵坐在地,却有热泪滚滚从面颊滑落。
“小心!”师父低喝,并指连点了她四处大穴,“别分心!”
她不敢再动,只能继续坐着,然而心潮汹涌,难以息止。
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强迫自己开始回忆。回忆着昨天那个可怕的夜晚里发生的一切,回忆着原重楼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将这几个月来的前后一切细节,都逐一核对,清理出一个头绪。
然而,越去想,却越是心寒齿冷。
现在想起,当初在踏上驿道的时候,自己便已经落入了陷阱吧。
那个叫作莽灼的向导,便是他的人,被派来引她一路进入腾冲。然而任务刚到一半,那个向导却居然因为贪图她的绮罗玉耳坠而动了私心,半路偷盗后试图逃跑,而后又碰到了火山爆发——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不得不第一次以灵均的身份出现,出手救了她,并将偏离的计划重新挪回正轨。
因为在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就这样死于天灾。
他帮了她一把,将她拉出地火深渊,又悄然隐退。直到她跌跌撞撞地孤身来到了腾冲,在天光墟的集市上,他才第一次摘下面具,以原重楼的身份和她相遇——多么可笑,在那个时候,居然还是她主动地找上了他,死活赖了下来不走。
她是自投罗网的猎物,却还懵懂无知,以为在异乡遇到了恩人。
她想着初次相识时的种种,心中似乎有一把刀在搅动。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酒馆,那个苗女,那一家人,全部都是他安排下的人手吧?做足了酗酒情殇的那一场戏,成功地让她对他种下了同情之心,也为后来陪同她一起去往雾露河寻找解药埋下了伏笔。按照计划,他是要解掉她身上的毒的——否则怎么能在日后借她这把刀杀人?可是,又不能解得那么容易,必须要把戏做足,也必须博取她彻底的信任。
所以,才不远千里,带着她远赴缅人的地盘。
那之后,她遇到了蜜丹意……那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小孤女。那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第二个人。从此开始,她便无时无刻不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她独自去往幽碧潭寻找解药,在那里第二次遇到了“灵均”。
那时候,她压根没有把那个吹着笛子踏波而来的世外高人,和原重楼联系起来——毕竟,同一时刻,重楼还在黑不见底的矿坑里苦苦挣扎呢!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他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合演的一出戏?
当在山腹洞窟的绝境里和他生死相依,听他说着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毫无防备。当群蟒围攻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将他送出生天,任凭自己落入蛇窟——那一刻,她是真的想以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命!
面对着如此愚蠢的猎物,那时候,猎人是不是在暗自得意?
“哈哈哈……”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讽刺而自嘲。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
这几个月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当时那些温暖美好动人的细节,此刻回忆起来,每一个都是如此的可笑!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迟钝啊……一步一步,坠入了别人的陷阱却毫无觉察。随之悲,随之喜,被操纵得如同一具傀儡。
直至最后,如他所愿地将血薇刺入了停云的胸口!
“别动!”师父控制不住她的内息,再度厉喝。
她暂时停住了笑,闭上眼,心哀若死,唯有那一对绮罗玉耳坠在她颊边盈盈摇晃,如同欲坠不坠的泪滴。
“别想太多了,先养好身体。”片刻后,师父解开了她的穴道,“毒已经缓解,看起来过一两天就可以拔掉了。”
“谢谢师父。”她低声道,有些迫不及待。
“你放心,这个仇一定会报。就算你不行,还有师父在。”师父低声开口,如同许诺,道,“带着你离开的时候,我曾经和那个追上来的家伙对了一掌——他被我击退,应该已经受了内伤,此刻也不会好过。”
“真的?”她精神一振。
“很奇怪。”师父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他完全不会武功。”
“是的,他应该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苏微脸色苍白了一下,咬着嘴角,“否则我和他朝夕相处多日,又怎么可能完全无所觉察?他所修习的应该是纯粹的术法,内息经脉,都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如果真的是这样……”师父沉吟着,“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术法,又怎么敢追上来想留住你?他明知硬生生接了我那一掌必然会受伤,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他却停下来,并没有说。
“除非是他一心想杀我,斩草除根。”苏微冷笑,握紧了手里的血薇,“天幸我命不该绝,遇到了师父,逃出了一条命来!”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一瞬,转开了话题:“对了,我已经传信给拜月教,告知此事。明河教主也会找他清理门户——放心,这家伙逃不掉的。”
“是吗?”她一震,忽然道,“那我得抓紧时间了。”
“怎么?”师父有些愕然。
“不能让拜月教抢在前面!”苏微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我要挑断他的手脚经脉,打碎他每一根骨头,把他的头割下来,祭奠停云和四位护法!”
这样狠毒的语气,令师父悚然。
眼前这样的阿微,或者这样的原重楼,无一不是那样的熟悉到触目惊心,令他想起了久远得几乎尘封的记忆——在几十年之前,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吧?
内心充满了灼热疯狂的报复之火,整个灵魂就如在炼狱里煎熬。
江湖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可以扭曲任何人的心灵。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是否还愿意把一身的绝学教给那个十几岁的丫头?还是选择让她留在风陵渡,做一个只看着黄河日升日落、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的平凡女子?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每一次在路口的选择决定了每个人一生的轨迹。他只是将那个小丫头带到了最初的出发地、那个名为“江湖”的迷宫入口,便放手离开——而后面的一切,都是任凭她摸索着自己一个人走。
直到如今,他又在终点接到了她。
可十几年过去后,昔年那个拉着他衣角、对着黄河之水憧憬江湖的懵懂小女孩,早已在冷酷的江湖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傍晚,整个水映寺里寂静无比,几乎能听到风的声音。
那一对九曲凝碧灯悬挂在大雄宝殿的两侧,映照得整个空寺内外一片绿色,在深夜里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诡异。灯下,一个人抬头静静凝望着夜空,微微咳嗽,容色沉寂而苍白,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细微而玄妙的声音。
在他手边,放着那把夕影刀。
手指在刀锋上轻轻地敲击着,发出长短不一的铮然。原重楼独自坐在灯下,眼前一遍遍重现着血薇洞穿仇人胸口的瞬间,以及她最后的眼神:那样的绝望、愤怒和不敢相信——那一刻的她,和十年前的自己似乎重叠了。
是啊,十年苦心孤诣,一朝报仇雪恨。
那么久的时间以来,父亲那个被一刀斩断的头颅一直在眼前飞舞,嘴唇开合,向他说出最后的遗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是的,如今,他做到了!
梅家就算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也终于报了这个血海深仇!
可是……为何此刻心头却有巨大的空虚?就如一条路走到了最后,却发现那是什么都没有的一团虚无混沌。
“大人,我们真的不换一个地方吗?”蜜丹意在一旁看着他这样出神了半夜,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次让苏微他们逃脱,月宫里的人闻风而至,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月宫里的人?”原重楼微微一震,似是从长久的出神里回过神来,“哦,是说我师父和明河教主吧……呵呵,真是好久没见了。”
语气里,竟然隐约有几分期盼。
蜜丹意抬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安:“大人?”
“嘘……”他忽然竖起了手指,闭目听了片刻,脸色有些奇怪,压低了声音,“蜜丹意,你听到忘川的声音了吗?多么宏大……简直像是海潮一样!”
小女孩侧耳听了一听,不由得微微变色。
什么也没有,整个空荡荡的水映寺里,只有风划过林梢的声音。
“水映寺是整个忘川的终点。所以,听到的声音才会那么强烈吧?”原重楼喃喃,在灯下看着夜空——漆黑的天幕里看不到那条传说中的忘川,唯有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过苍穹,悬挂在头顶。
每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间,天上是否会有一颗星亮起来?
可哪一颗是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哪一颗又是被自己所杀的人呢?
那些灵魂,无论生前有着怎样的恩怨爱憎,可在死后升到了星空上,就这样难分彼此地又簇拥在了一起吗?从星空上俯视下来,这人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多么深刻的爱和恨、生和死,是不是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大人,你怎么了?”蜜丹意看到他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不由得担心,“你……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蜜丹意,你真是个乖孩子。”许久,原重楼似乎回过了神,抬起手抚摸着小女孩乌黑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里,唯有你真的关心我,也永远不会背叛我——是不是因为你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大人。”她抬起头,轻声,“若不是您,世上早就没有蜜丹意了。”
那一年,她才八岁。被关在笼子里,每天喂食着各种奇怪的药材,如同一头待宰的羊羔。若不是灵均大人杀了木邦寨所有鬼师,把她从笼子里放出,估计她早就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喂了五毒吧?
可是,那之后,她便再也不能长大。
这些年来,她永远只是一个孩童,陪着似乎也永远不会衰老的他。
“你还有着赤子之心。一直全心全意为我好,不惜替我做任何事。我很感激。”原重楼喃喃,“你是个乖孩子……和胧月完全不一样。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她怔怔地听着,心里既诧异,又隐约觉得恐惧。
跟了灵均大人八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难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场决战,令他的力量和心灵都变得虚弱了?
“可是,你知道吗?我只是利用你。”原重楼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抚摸着孩子乌黑的头发,“最初,我学术法很不用心,兴趣全在玉雕上,加上又忙着谈恋爱,直到十八岁,在术法上依旧一事无成。直到眼看着父亲被杀,满门皆死,才想起要奋发学艺——可是,我觉醒得太晚了。”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蜜丹意:“你大概不知道,在拜月教里,有很多精妙的术法,只有孩童才能学,而我已经错过了时间。”
蜜丹意愣了一下。
“后来我知道木邦寨子的鬼师养出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娃娃,准备在中元鬼节做成小鬼供他们使唤。”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于是我算准了时间闯进去,杀光了那些人,抢走了他们养了五年多的成果。”
他低下头,看着蜜丹意:“明白了吗?我只是利用你。”
蜜丹意在他手底下微微颤抖,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许久,才道:“就算是利用,那又怎么样呢?这样的话,至少,我的存在还有点意义。”
孩子的眼里忽然有了大人一样的表情,低声:“我两岁多就被父母卖给了鬼师,像畜生一样地被饲养了五年,已经记不清原来的家……但我想,我父母既然能把我当作牲畜一样卖掉,也不值得我再去回想——我的父母,就是大人您。”
原重楼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蜜丹意抬头看着浩瀚的银河,语气很轻:“大人,您以前说过,天道无情,不以尧生,不以桀亡。人被生下来之时,在上天眼里本来是和那些牲畜草木没有什么区别的——除非能遇到值得的人,做一些值得的事,才算是生而为人,不与牲畜为伍,也不与草木同朽。”
她趴在他膝盖上抬头看着他,眼眸澄澈如星:“所以,能遇到大人,被大人利用,蜜丹意觉得很欢喜——这是我的人生最好的结果了。”
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原重楼微微语塞,抚摸着她头顶的手移开了。手心里有一枚惨碧色的长针,迅速地消失于袖中。
“是吗?”许久,他发出了一声长叹,“可你的人生,并不曾有机会由自己选择过,又怎会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我的乖孩子,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更宽广的人生。”
蜜丹意轻声道:“若能自己选择,我依旧愿意做大人的蜜丹意。”
原重楼叹了口气,忽然换了一个语调:“来,乖孩子,把这杯酒喝了。”他站起来,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酒的颜色有些奇特,显然不是普通的酒,然而蜜丹意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来,一饮而尽。
原重楼看着她喝下去,眼神柔和了下来。
“不怕我会杀了你吗,蜜丹意?”他轻声道,“你也知道这酒里有东西。”
“我知道。”小女孩擦干了嘴角,抬头看着他,黑色的大眼睛里却毫无恐惧,“大人若是要杀我,也一定有大人的原因。蜜丹意因为大人而多活了这几年,已经是侥幸。”
“乖孩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原重楼忽然笑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去,“来,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的笛子在昨天晚上裂了,我送你一支新的吧!”
他从怀里抽出一支碧玉雕成的短笛,送到了她的手里。玉笛长不过一尺,上面隐约刻着一枝横斜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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