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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他拉下马的福康安福公爵可怕!

    冷汗一点点地从额角渗了出来,这罪名一旦坐实了,他所有锦绣前程立时就要灰飞湮灭——在煌煌朝堂之上,悠悠众口之下,乾隆就是想救也救不了救不得!心乱如麻间,国泰于易简已经被压了上来,当年的封疆大吏经了这些大起大落的变故,都已灰头土脸神色委顿不堪,惟有在看见和|之时,眼中陡亮,若不是有侍卫拦阻又加枷号在身只怕早已经扑了过去——比起钱沣他更加憎恨眼前这个明着称兄道弟却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的男人!

    “国泰!你辜负国恩死有余辜,此刻还要再放肆么?”看也不看自己的亲弟弟一眼,于敏中巍然严正地盯着国泰道,“此刻天子驾前你从实招来——和|有没有收你十万两银票!”

    “有!”国泰怒火中烧——他是活不了的了,也得拉你和|一起下地狱!“给太后造金发塔之时我在乐捐的百万两银子之外,还给和|送去了十万两!他收到后还来信抚慰罪臣,说什么尽心乐捐,皇上赏识我一如往日,没想到收了我的银票却转过身不声不响地就杀到山东!”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户部尚书粱国治道:“有清一代,还从未有人胆大妄为到身为查案钦差还敢昧着良心收受贿赂的!臣请严查严办!”顿时一片义愤填膺的赞同,经过纪昀一案,没人想看见这个敢做敢为肆无忌惮的男人在朝廷上继续他追星逐月般的擢升。

    似乎。。。满朝文武,都在和他做对呢。

    和|挺直了背,遥遥望向乾隆。

    九五至尊的面容隔着偌大的金銮殿,遥远而模糊着。

    “和|,你有没有写过信给国泰?有没有收他十万两银子的贿赂?”

    “写信,有。”和|慢慢地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来,“但这十万两银子,奴才没收!”

    “你胡说!”国泰如一条疯狗般地咆哮起来:“你给我的信里还说起这十万两!你想赖!你这个黑心瞎了眼的混蛋!我有证据!”

    和|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只是对着乾隆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国泰之父文授当年做福建巡抚之时,乃我父常保的老上司,看着这份情面,在国泰畏罪给奴才送来十万两银子之时,奴才虽没收却也没声张,反倒去信一封劝戒他不可胡乱钻刺,安身办差一心为民方为为官之道。那银子,早已经命送来的人原物奉还。皇上若不信,查抄国泰府后得来的文书依旧封存在大理寺,奴才问心无愧,任凭查验。”

    所有人都愣了,为他光明正大的一番辩白,从于敏中,到国泰,再到原本一直面沉如水的福康安都愣在原地。

    不一会儿,和|署名的那封信被翻找出来呈送御前,先给国泰看了,他疯狂地点头道:“就是这封!就是这封!”我看你怎么死!和|!

    乾隆眼皮一抬,看也不看一挥手就命交给董诰:“念。”

    “国兄见字如晤。兄送来百万银子实解内务府之围,弟甚感念之,惟兄附之十万两银票,弟惶恐不安,断不敢收。弟深受皇恩,何敢寡谊廉耻至此,已全数着原人退回——”董诰念到此处,已是呆若木鸡——怎么会这样!!!这封信竟不是和|接受贿赂的证据而成为他脱罪的契机!

    “国泰,你负恩贪墨已是万死之罪,此刻还要胡乱攀咬大臣?!”一片噤若寒蝉之中,乾隆发话了,语气不急不徐,却是力道千钧,“不把你处以极刑,只怕不能给那些心存侥幸的墨吏一点教训!拉下去!大辟——即刻压赴菜市口!董诰——你未查明事实真相就胡乱弹劾更是失察昏聩!”

    原来如此。福康安扯了扯嘴角。你派刘全混在钱沣的查抄官差之中,要做的不仅是拿到足以威胁于敏中的证据,更重要的是把当日写给国泰的那封信偷龙转凤!好一招未雨绸缪,狡兔三窟。士别三日,当刮目看之哪,致斋,你早非当日懵懂少年,如今的你,比谁都深谙官场生存之道,比谁都渴望位极人臣之时!

    我,又岂能让你如愿。

    “皇上,董诰乃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大清从未有过一起言官获罪之事。”福康安终于发话了,他迈出一步,立于丹陛之下,如天璜贵胄,睥睨众生。“并且,臣以为和|依然有罪。虽然并无他收受贿银之事,但和|身在宫中却不避瓜田李下,对着如此贪官依然与他套近乎攀交情,未必就没有个观望之心,这就是诛心之行。加之和|身任侍卫,参他个恃宠而骄也是实话——哪个侍卫会不顾礼法尊卑敢与皇上平起平坐?这等谄媚邀幸之辈,似乎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众卿以为如何。”

    “儿臣附议。”谁也没想到首先出列的会是十一阿哥永星,朝中无人不知,这个“素有大志”的阿哥一向与福康安不对盘.

    永星不无矜傲地回头看了和|一眼——能怪谁呢?你只怕想也想不到,富纯本就是我门下包衣奴才,你以为你在暗中筹谋清算傅派势力无人知晓,却不知我要以你做踏板用这事为我夺群臣之望争储君之位——无论何时,在这宫里最要时时谨记的,从来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臣附议。”刘庸出列,福隆安出列,梁国治出列。

    满朝文武,竟都想置我于死地呢——好大的号召力呀,福公爷。

    这一仗,我不服输不行。

    和|忽然深深地伏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金殿之中:“臣自知有罪,请皇上惩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要怎样,还能怎样。

    乾隆静静地看着满朝大臣,看着福康安,看着这个第一次公然在朝廷上置疑他的决定的——他的“侄子”。

    一点儿,都不象乃父傅恒那般忧谗畏讥,谨慎至死。

    反倒——象极了当年的他。

    “拟旨,和|削去镶红旗满州副都统,户部左侍郎,御前二等侍卫等职,克日出宫,贬赴崇文门任守关税吏,钦此。”

    乾隆一字一字地说完,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退朝。”

    和亲王小心翼翼地进了养心殿,见乾隆正支着头闭目养神,因此也不敢说话,只静静地呆旁侯着,乾隆却似乎并没睡实沉,隐约听见人声,嘴里便呢喃着道:“和|哪。。。”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翻身而起,见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由地松了脸色:“老五,是你啊,坐,坐吧。”

    和亲王侧着身坐了,觑着乾隆的神色道:“宫里那事臣弟已经知道了——畅春园那些回妇已经发配各王府为婢,老佛爷也不会再有话说——”

    “你也以为这事是朕的主意?!”

    和亲王本就只是虚坐着,被乾隆这么大喝一吓,顿时跳起来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这事本也没什么,偏不知怎么的叫皇后知道,到太后那好一通哭诉,什么望六十的人了还不知保养,什么被那起子佞幸小人挑唆着只知女色无法无天,昨天皇上才被老佛爷叫过去好一阵排揎,回来对着宫女太监一顿鞭笞审问,却怎么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多的嘴,后来不知怎么的,皇上忽然不审也不问了,象是没发生任何事一般,只是那脸色一直阴沉地可怕。

    “起来吧。你是领侍卫王大臣,这事你有权这么处置。”乾隆也知道自个儿撒错了气——风流天子,这四个字他自认当的起,却不承想还有一天要因此而担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算他要挑人进宫伺候,也不会叫海兰察这个粗人去办,一来他未必做的干净,二来他堂堂一品武将才堪大用的镇边将军,他又不是昏聩君主焉能大才小用?只可惜天下人——包括他的亲额娘都不信他。

    只这么一想他就明白了,有人暗中搞鬼,矛头直指海兰察以及他身后一大帮根深蒂固的傅家势力。

    “是,是。”和亲王抹了把冷汗,半直着身子想了一想,才压着声音道:“皇上可是为了今天贬斥和|之事不快?真也怪了,他平日都在深宫,又办好了国泰一案,为什么人人容不下他,居然从个三品官连降八级,去崇文门当什么税吏——”还想再劝皇帝找个借口把人调回来,一瞥见乾隆的神色不对,和亲王忙掩口不说了。

    “和|,他是招忌了,说来也是朕擢升太快的错。但此人。。。不加以挫折拂拭一番,将来必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而纪昀,即便没有今日和|参他,朕也迟早要办他!他自恃才高,弄小权谋玩小心眼,不是个纯臣——所以朕年前就想要办他——他家人为争地逼死河间李家三条人命,焉知他没有纵容之罪?去年科考,他纪家子弟全部入员,他却清清白白查不出一点请托的证据,朕才更断定他做了手脚——他聪明,朕不厌他,但把朕当作无知小儿,朕就容不下他!就连和|——”乾隆忽然掩住了嘴,木着张脸起身:“为臣者揣摩圣意固然难,为君者要驾驭臣下,又谈何容易?”

    再舍不得你,也不能因你而失了民心官风——更何况,你的确有不得不贬的理由。

    和|,你聪明太过,却也操急太过。

    和亲王听着这话,仿佛也若明若暗地看到这位人主心底的一点想法——他要整肃纪昀整肃军机处是早有此心,只不过顺着和|的话头把事儿给闹出来——而就是和|,似乎也为着什么事惹的皇帝心里不痛快。但他自然没蠢到把话说出来,他这皇兄心里刹那间就能翻转过千万个念头,只怕他永远也及不上一丝半点。

    乾隆颦着眉转过身,养心殿后寝里的一桌一椅在轩敞的玻璃窗下都光华亮堂,炕中小几上还摆着副残棋,这是和|昨天早上才陪他下的,直杀到胶着一片难分胜负,他特特地下旨留着残局今日再战——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惧天威,谈笑自若地敢和他面对面下棋且公平对弈的人——莫非在这九重天阕之上,他注定只能高处不胜寒?

    乾隆略带疲惫地抚额微叹——今天的早朝,他看到了太多,不想看到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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