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以血还血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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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歌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心一。
一个在清曜殿的贵妃榻上,一个站在明晃晃的殿中央,目光潋滟交接,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心一戴着一顶玄色缁布冠,鬓角的头发看起来还是毛茸茸的,可为何要戴帽子呢?心一从前是从不戴帽子的。
芜歌蹙眉:“你又削发了?”
心一的脸莫名地红了红。他见到师父,原本是要削发的,可当师父刮下第一刀,他的身子竟然瑟缩了一下。
天一大师便停手了:“阿弥陀佛,你尘缘未了,强行削发,也是自欺欺人。”
如今他头皮上空掉的一小块和他空掉一块的内心一样,羞于见人。
“我今日来是为了到夫人。”心一岔开话题。
芜歌了然地点头,凝视着他,带着点委屈的质问口吻:“你回来有段时日了吧?却为何瞒着我?也不来见我?”
心一自然说不出口他早在到彦之随皇帝出征之前就秘密抵达了建康。到彦之恳求他万万不要泄露行踪,怕芜歌对袁五妹不利,心一原本是不信的,却为了一条性命,乖乖照做了。
可如今
玉白的脸庞腾起一抹愠怒的红晕:“阿芜,到夫人身中剧毒,需要静养,你别再三番两次派人刺激她了。”
“你果然回来有段日子了。”芜歌呢喃。
“阿芜——”
芜歌比手止住他的话,轻嘲地笑了笑:“敢问心一大师有办法解水银之毒吗?”
心一的脸色白了白。
芜歌笑得轻嘲又苦涩:“既然是无解,瞒着一个冤死的人,让她带着冤屈痛苦地死去,就是你们佛家所说的慈悲?”
心一的脸色越发白了,他张了张唇,半晌才道:“阿芜,我一向说不过你。可到夫人的毒虽然无解,但只要细心调理,是可以延续寿数的。而你这样刺激她,只怕会逼她走上绝路。”
芜歌不语,静默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
芜歌起身,缓缓走向心一,一步,一步,步步都紧盯着他。
心一不知为何竟是心如擂鼓,连额角都冒起细汗来。在芜歌走到离他三步之遥的时候,他竟心虚地退后一步,红着脸,垂了睑。
芜歌依旧盯着他不放:“心一,你不懂女子。女子可以容颜老去,可以脱发成秃,甚至可以日夜咳血,直到油尽灯枯。躯壳的痛,再痛都会随着两腿一蹬而埋入黄土。”她捂着心口:“可若是被欺骗,被辜负,被残害,苟延残喘绝不是女子的选择。”
心一蓦地抬眸,悲悯地看着她。
芜歌的手垂落,她沉声:“子非鱼安知鱼之苦?我是为袁五妹好,她不该被蒙在鼓里,直到冤死!我不是刺激她,我是在帮她。”
心一的嘴唇颤了颤。这世上,怕是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才能这样理直气壮,明明是教唆人误入歧途,却偏偏叫人无法辩驳。
半晌,心一才道:“阿芜,她和你不同。”
芜歌挑眉,不以为意地笑笑:“你如何知她与我不同?若是她当真与我不同,你今日又为何会进宫来见我?”
这下,心一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静妃娘娘有喜,朗悦殿一直是封得密不透风的。可芜歌却从个粗使宫女口中推测出隐情,并差人十九拐弯抹角地告知了袁五妹。
袁五妹当夜就癫狂了,狂笑狂哭,砸了满屋的瓷器,揪着青丝一把把地洒了满屋。
她明明都已在心一的悉心照料下,寻找到了一点虚无的希冀。可一瞬间,就被全部破灭了。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心一颤声问。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水银之毒和母家剧变,更能摧毁那个可怜女子的。
芜歌并没告诉他的意思,“你不必知晓。反正我只是据实已告,并没有欺骗她。”
“阿芜,她当真是个可怜的女子。你就不能有点悲悯之心吗?”心一沉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芜歌被他眸底的泪雾给逼得轻叹了一气,目光和声音都柔了下来:“心一,我都说你不懂女子。我以为,我所做的就是悲悯。袁五妹不该被欺瞒到死,那才是冤比窦娥。她就该在有心有力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冤冤相报何时了?说到底,你还是想利用她对付袁皇后——”
“早没皇后了。”芜歌清清冷冷地打断他,在心一看来全然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心一,你连躯壳的毒都治不了,心里的毒就更加治不了了。”
芜歌转身,缓缓走回贵妃榻,再度坐下时,她抬眸:“我是在帮袁五妹解心毒。”她嘲讽地笑了笑:“这个,我才是医者。”
“阿芜,我求你放过袁五妹!也放过你自己!”心一攥紧了双拳,双肩都在颤抖。
芜歌微微摇头,被他感染一般,也是满目悲悯:“不可能了。心一,当丑陋的真相被揭开,我和袁五妹一样别无选择。除非人能自欺欺人一辈子。”她轻叹一气:“可那是不可能的,心一。”
“阿芜,过去,你做什么,哪怕我再不认同,我都不曾真正阻拦过你。可这次”心一的声音在微颤,泪光也在微颤,他颤了颤嘴唇,道,“也许我还是阻拦不了你。可是,阿芜。”
他哽住,再度张嘴时,泪滚了下来:“若你再执迷不悟。”他颤巍巍地摇头,“我我”他张嘴又张嘴,总也憋不出后半句来。
芜歌心底的酸涩在他嘴唇的张张合合间,翻涌如潮。心一想说什么,她已经知晓了。故而,她的眼眶也红了。
“心一,你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唯一可以同生共死的知己!”她抢白,泪光在她眸底潋滟。
而心一也总算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口了:“若到夫人出事,我不能原谅你。”他有些神经兮兮地摇头,喃喃:“我无法原谅你,阿芜,无法。”
芜歌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贵妃榻上的锦绣坐垫。她感觉到眼角有潮润的湿意,难以控制地涌溢。
他们就这样泪眼对视着。
忽地,芜歌松开手,笑出了声:“我说了,我别无选择,哪怕众叛亲离。”她笑得有多明艳,泪水就有多汹涌。
站在一侧的婉宁,红着眼圈,走近一步:“侯爷——”
心一比手,止住她的话。他微颤着嘴唇,定定地看着芜歌,就如同他在十岁那年跪伏在蒲团上等待剃度时,头一回仰望佛陀时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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