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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太清楚。”
小道士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
“贫道上山的时候是冬天,不曾记得究竟过了多少时日,倒是记得后山的茶花开了谢,谢了开,如今差不多也有十年光景。”
十年光景便是三四千个日日夜夜,张明月唏嘘不已。
“十年来一直都待在这山上你也不觉得闷,不过上次你与公主做了交易,徐道长允许你下山,你可曾打算过什么时候下山。”
“不知道。”
小道目光看向这送仙山下的原野风光怔怔出神。
“不过应该不是现在,师父要我做的功课还没做完。”
“功课?什么功课。”
张明月不禁再问。
“师父说我什么时候能把师祖看活了便能下山,说实话,贫道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师父这话里的玄机,已经仙逝的人又怎么能活过来呢。”
这书上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张明月也心知该离开了,他站起身紧了紧身后的长刀,拍了拍小道的肩膀。
“姓杨的,张明月很高兴交了你这么个朋友,等你将来下山的时候莫忘了来找我。”
“好啊,那咱们可说定了。”
不去理会有些舍不得的小道,张明月便大步流星,但小道并不曾注意到负刀少年人在转身那一刹那的落寞。
姓杨的,你要来找张明月,也要等张明月真正能活到那么一天再说。
你羡慕我负刀走江湖,却不知江湖险恶,若是能交换,张明月宁愿做你这般在送仙山坐看潮起潮落世事变迁的青衫道人。
下了山老剑神与掌教徐长今正做着最后的道别。
“老朋友,这一别,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贫道知江夏名剑山庄邀请了你们共赴盛会,想必用不了多久拜帖就会送到我上清观,只是这一遭,贫道多半去不成,个中原因,你也应当知晓。”
“若徐长今走在了你这老小子的前面,你还得再跋山涉水一番来我送仙山焚香一柱,而若是你老小子走在了贫道前面,莫忘了将来传信一封,贫道……也与你坟前把酒言欢一次。”
眼神有些许落寞的独臂小老头儿放声大笑。
“徐老道,少说这些恶心人的话,你这老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矫情起来,须知我李文谆生于江湖,生而坦坦荡荡,死也定当轰轰烈烈。”
独臂老剑神说完这一句,正是落日余晖浸染大地,他用最后有些不舍的心情轻声道。
“山高路远,老朋友,告辞。”
上了马车便是一阵驰骋,于苍茫天地之间带起浓尘阵阵,掌教徐长今望向这一幕长叹不已。
“都说英雄迟暮,贫道倒觉得这话用在你这老小子身上正好相反,当是迟暮英雄才对。”
有些不明白这句话意思的小道士来到了白袍道人身旁。
“师父为何这么说?李老前辈最巅峰的时候不是三十年以前吗?怎的说是迟暮英雄。”
眼中黯然落寞的白袍道人看向自己这最为疼爱的弟子轻声道。
“三十年以前,剑神出剑只为剑道,三十年后,剑神出剑当为天下正道,有些事情,师父也当告诉你才是,你可知当年为何剑神断臂?”
“不是因为找了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儿比剑输了吗?是师父你告诉我的。”
小道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没错,的确是一个老头儿,不过这老头儿,走的可高了。”
“能有多高?”
“差不多有天那么高了。”
继而,这位天下道门圣地掌教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
“横眉斗竖恶精神,万里江湖迟暮身。
手中当有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
朝阳城一如既往繁华昌盛,马车在官道上徐徐千金,车里是老剑神与昭阳公主,赶马的车夫自然便是负着刀的张明月与负琴的司马云,六名黑衣侍卫骑马而行,但到了城门口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因为城门口已经等待了两排整整齐齐的侍卫,百姓商旅皆在外驻足观望,看究竟是何等人物当得如此隆重接待,那城门楼正中央正有一身着龙纹白衣的公子在等待。
张明月司马云对视一眼,皆明白心中所想,随后便下了马车,老剑神与昭阳公主紧随其后。
当朝太子轩辕宏业踏前一步笑道。
“公主玩儿的可还好?”
“还算行吧,本公主对北魏向往已久,如今得见倒也真名不虚传,只是殿下为了等候本公主将这些老百姓堵在城外实在有些不应该。”
昭阳公主看起来面色并不太好看,她从小便生活在皇宫高墙之中,自是看不到民间疾苦,只是这么一遭峨眉走下来倒也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百姓皆苦,更何况是这大灾之后的第二年,百姓尚未从上一年的灾难中安然度过来,轩辕宏业闻言倒也不尴尬,他道。
“非是轩辕宏业不让百姓进城,只是百姓好奇罢了,公主已经归来,国宾楼已备好酒菜,就等公主前去。”
“那便多谢殿下了,进城吧。”
回去的路上司马云三人倒走在了最后面,并非三人被排挤,只是司马云知道有些话却是不能让太多人听到的。
“这太子殿下当真还是有些手段,想必从咱们离开朝阳城开始便被太子派人一路跟随了。”
司马云轻声道。
“这是自然,这太子殿下尽管再不愿朝堂相争,但生活在这大染缸里,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真本事,否则又怎么能活到这么大?他派人跟踪便跟踪了,也是为昭阳那女娃子好,本就当此敏感时期,定然不能再出差池,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老剑神淡淡道。
“只是咱们交付了这趟任务便不能再待下去,及时抽身才是,否则到时候走都走不了。”
对于两人的这番对话张明月自然是全部听进去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太子轩辕宏业就算不是虎,那也至少是匹狼。
“经历了这些事情你们当知道这世间的武夫是断然不能与朝廷抗衡的,也休要不自量力打朝廷的主意,否则只会惹火上身,就算修成了陆地神仙也未必抗的过十万铁骑。”
回到国宾楼之时三人本打算交付了任务便启程离开,轩辕宏业对此倒并无意见,并愿意再赠金五十两,被司马云婉拒,谁知昭阳公主非得要拉着老剑神一同坐下品尝这国宾楼的美酒佳肴,老剑神那是见了酒便迈不开步子,否则也不至于被司马云三言两语便应下了这笔买卖。
只不过方才饮酒两壶之时便听闻国宾楼外金戈铁马之声响起。
“禀报太子殿下,大皇子来访。”
正品着一杯美酒的轩辕宏业右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请。”
不过三五个呼吸便有一佩刀身披甲胄男子走了进来,与太子轩辕宏业不同,这大皇子自幼习武,自是有一番武夫的气势,更是身强体壮,嘴角两撇八字胡格外引人注意,继而又有一驼背白衣老儒踱步而进,那老儒先是朝轩辕宏业施礼,随后便是昭阳公主,最后才是同席而坐的李老剑神,对于一旁站着的负刀少年人与青衫男子则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居然是这个家伙,真没想到竟然做了大皇子的谋士。”
司马云用仅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怎么?这人你认识?”
张明月不禁问道。
“春秋有八甲,说的便是八位有经国济世之才的大儒,这老人便是这其中一位,春秋第六甲驼背施修齐。”
张明月并不知这劳什子春秋八甲,倒是知道这江湖说三十年以前的天下便是春秋,老剑神便是春秋风流名士,对于这施修齐究竟有何能耐当这一甲也并无什么兴趣,只知道喝完了这顿酒三人就差不多该离开了。
轩辕宏图一进门便看到席坐上雍容华贵的昭阳公主,随后才是看向太子轩辕宏业。
“皇兄不是镇守边关?怎的会突然来朝阳城?”
轩辕宏业站起身问道。
“听闻昭阳公主来我朝阳城,我这才从边关赶回,毕竟与西楚交涉这等大事,万万马虎不得,二弟你自幼便身处宫中,极少知天下事,在临行前我便已传信回朝中,得父皇应允特来坐镇,边关有我麾下大将镇守,当无忧虑。”
大皇子轩辕宏图取下头盔,也不急于先坐,而是先为驼背老儒准备好了位置。
“昭阳公主还请不要介意,施先生乃是我账下军师,我与施先生平日里更是以师徒相称,故此说是一家人都不为过。”
昭阳公主倒也不介意,只是上下打量了这驼背老儒一番,最后只得出了一个讨厌的结论,这大抵与她从小学武少不了关系,真正当得上风流人物的也唯独上清观上真人马丹阳以及掌教徐长今那般风采,但在与老剑神接触一番之后倒也明白了真人不露相的道理,只是不论真人也好剑神也罢,她昭阳心中真正的高人却绝对不是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
虽号称文武双绝,可始终是武字上面占了大多数。
“大皇子请不要客气,这国宾楼本就是你北魏产业,自当是客随主便。”
轩辕宏图大笑,倒真不愧为武将的豪爽,只是这般反客为主一上来就将太子轩辕宏业晾到一边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轩辕宏图朝老剑神抱了一拳。
“敢问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
这话一出,那站在不远处的青衫男子不屑倒。
“当真好一个虚伪的大皇子,可惜他势修齐自负胸中有计谋千万最终却选择了这么一个草包为主人,当真有眼无珠。”
司马云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下看来咱们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为何?”
“你接着往下看下去便是。”
老剑神闻轩辕宏图此言只轻声笑了笑。
“老夫不过是一贫困潦倒到处混酒喝的糟老头子而已,区区姓名不值为大皇子殿下一说。”
昭阳公主如何不知老剑神不愿道出姓名自然是有他的原因,若非去上清观的时候被掌教徐长今一语道破天机,恐怕她现在也未必就能认出来旁边这位翘着二郎腿摇晃着小脚的独臂小老头儿便是风流春秋的青衫剑神。
“大皇子,这位老爷子乃是我昭阳拜的师父,也算不得外人,想必大皇子应该不会介意。”
“那是自然,公主的贵客那便是我轩辕宏图的贵客,老爷子尽管轻便就是。”
轩辕宏业独自站在旁边面色阴晴不定,司马云眼疾手快早就拉着张明月出了国宾楼,轩辕宏业知晓这场酒宴已经彻底被大皇子抢了风头,随意道了一声身体不适便草草离开。
出了国宾楼却正好看到被门前百名甲胄拦住去路的司马云与张明月二人。
司马云不禁阴阳怪气道。
“这大皇子当真是好大的气派,不远千里带兵赶来朝阳城就为了堵住我等平头小老百姓。”
张明月如何不知司马云的心思,这话是故意说给轩辕宏业看的,也不拆穿。
轩辕宏业踏前一步。
“这二人是本殿下的朋友,放行。”
谁知那二名甲胄依旧面不改色冷冷不动。
“太子殿下,看来这军士不听殿下的号令,想来只有里面那位大皇子才能兴动了,这倒是让我不禁有些怀疑,这军队究竟是我北魏的军队,还是……大皇子自己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