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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兆廷……”刘倩失语,“你……可是那冯……”

    “往日是我虚妄了,”李兆廷摇着头,神色里尽是深悔和自责,“那人是死是生,那人究竟是谁,都和我全然没有关系。真正和我有关的人,是你……是陪我历经寒暑,同患难共安乐的你啊……”

    公主府里,在满桌子的肉菜中,冯素贞败下阵来。

    “实在是吃不下了,”冯素贞看着桌上的菜色,有的只动了一两筷,她无力地告饶道,“公主对臣实在太好,臣有些消受不了啦。”

    天香的筷子一顿,她飞快地朝冯素贞脸上瞥了一眼,而后移开了目光:“那就不吃了——撤席。”她又将脸转向冯素贞,脸上重又挂了笑:“我们来打双陆玩吧。”

    冯素贞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也好,长夜漫漫,有些话,不必急于一时。

    席上菜肴撤下,仍是留下了方才那坛子冬阳酒,桃儿为二人各斟了酒,杏儿则摆开那副沉水木的双陆棋子,一副诗酒趁年华的消闲架势。

    天香则拿出棉花来:“这次啊,你把耳朵堵上陪我下。”

    冯素贞轻笑:“不让我听骰子声,看来今晚公主要赢棋了。”

    天香嘿嘿一笑,弯着身子把洁白的棉花塞进冯素贞娇小的耳朵里。

    她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驸驴!”

    冯素贞一片茫然,看天香似乎在叫自己,就冲着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这下,莫说是桃儿杏儿,就连庄嬷嬷都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见面前的一屋子女人都笑了,冯素贞歪着头,微蹙着眉,也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下了起来。

    冬夜不似夏夜有蝉鸣扰人,可好歹有些风声,但冯素贞此刻耳朵堵着,只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在几乎静谧的世界里,她看着对面的那个人托着腮,凝着神,时不时因着长考而咬起了嘴唇。细微的神情生动灵活,十分耐看。

    酒意上头,她心跳如鼓,面颊红热,一时间,竟忘却了自己手中的棋子。

    转瞬间,天香盘面上只剩了一颗棋子,距离赢棋只差一步之遥。

    天香欢呼起来:“哈哈,果然,你这个有用的堵上耳朵就变成没用的啦!”

    冯素贞听不清她说什么,便只是对着她笑。

    天香捏起骰子,此刻,她只要摇出一个一点,就能赢下这一局了。

    这可是她赢冯素贞的第一局棋呢!

    天香冲着骰子吹了一口仙气,将它扔进骰盅,夸张地上下摇了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破门而入,朝着二人对弈的桌子飞了过来。

    冯素贞慌忙推开天香,自己起身一退,那飞进来的黑影就直接砸到了桌子上,满盘的棋子瞬时滚落满地,酒坛落地碎裂,将满堂染上了浓郁的酒香。

    天香大惊,定睛看清倒飞进来的黑影居然是单世文。

    他是何时回来的?

    冯素贞摘出耳朵里的棉花,一切宁静均被打破,世界重新变得鼓噪,外间隐隐有杀声响起。

    她拉起单世文,还没来得及详询发生了什么,门外已跳进了一个金发壮汉来。

    金亢龙!

    他虎目一扫,一下子就盯上了冯素贞,挥刀向冯素贞砍了过来。冯素贞急退了几步,直到了墙根,立时拧身摘下身后的剑,双臂举起——

    “当”的一声,剑身外的刀鞘应声而裂,刀锋巨力袭来,冯素贞承受不住这外家功夫,虎口震裂,立时血肉模糊。

    天香大急,苦于没有武器,抽出一旁的甘蔗就朝着金亢龙后背砸去。

    金亢龙却毫不在意,仍是用尽蛮力一意压刀,竟是想借着先手硬生生将冯素贞置于死地。

    此刻单世文已经缓过神来,跳到金亢龙侧面,大刀一舞,朝他脖颈砍去。

    这刀若是砍下定然丧命,金亢龙不得不避,他松了攻势,向旁一闪。单世文抓住这个契机,将冯素贞护在身后,猛然一冲,就将金亢龙逼出了屋外。

    室内一片狼藉,侍人们吓得瑟瑟缩缩。天香搀起冯素贞,冯素贞不顾虎口有伤,随意将手缠了缠,就持剑出门,天香生怕她涉险,忙拽着她的袖子跟了出去。

    外间已是杀成一片,公主府的诸多府兵正和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缠斗成一团,单世文舞着大刀和金亢龙战在一处。

    天香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恨得咬牙切齿。

    若是如前世那般,欲仙帮仍然是人多势众,也就罢了,今生今世,五大护法连带着各路舵主里都只剩下这一个金亢龙,他居然还敢来行刺,简直是不自量力!

    但看着看着,天香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来的这十几个人功夫不弱,虽不及五大护法的武功高强,但也不是如欲仙帮的喽前憧梢郧嵋妆换骼!=ソサ模鞲母猿隽送鞘评矗皇本股肆宋辶觥

    冯素贞见状,立时忍不住了,天香拦截不及,被她冲了过去。

    谁知道,冯素贞一杀进去,那些刺客竟都放弃了正对打着的敌手,宁可拼着后背大开空门,也要纷纷合力向冯素贞杀去。

    单世文见状也弃了金亢龙,俯身一铲冲进重围,大刀一横替冯素贞挡掉了一半的刀剑。

    天香急得大喊:“你们帮主还没死,但你们若是伤了她,欲仙就死定了!”

    刺客默然不语,单世文却是高声喊道:“公主!这些人不是欲仙帮众,他们是大内禁军!”

    “什么?”天香大感意外,禁军?她忽地灵光一现,回忆起了前世的此情此景。

    前世时候,是东方胜的部下和金亢龙等人联手攻入了她的公主府。

    但是,东方胜前世正是被欲仙所杀,真正对他忠诚的人又怎么会和欲仙的手下联手?

    不对!

    东方胜前世此时正是大内禁军总管,他那几个号称为他报仇的人,正是大内禁军。而大内禁军,是皇帝的近卫。

    是了,是了。

    这前世今生都没能躲过的这一场刺杀,分明是皇帝的手笔!

    “父皇……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天香心神大乱,她曾经考虑过父皇知悉此事的可能,却也自信今世的自己和太子能够在父皇的盛怒之下保住冯素贞。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帝并没有将此事揭破,而是直接派人来刺杀,而且,就在这个他深受打击的冬至,令人措手不及。

    刺客被单世文叫破了身份,在瞬时的迟滞之后,发起了更加紧密的攻势,转眼间,单世文和冯素贞身上都挂了彩。

    天香大急,也不顾自己手里只有根甘蔗,迎着刀光剑雨冲入杀阵。刺客有了顾忌,一时攻势放缓,面面相觑起来。金亢龙却是不管,他已红了眼,见众人连带着冯素贞都停了动作,马上长刀一挺,直向冯素贞杀去。

    这刀来得又急又刁钻,两侧又都是刺客的剑锋,冯素贞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天香脑子一空,她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径直跳到了冯素贞身前——

    “卟”的一声,是利刃刺入血肉,切断了经脉,搅碎了骨骼。天香只觉得胸口一凉,而后,绵绵刻骨的疼痛和急速涌出的血水将她的心魂全都浸没。金亢龙来势太凶,她吃不住力,向后退了几步,正退到了那人的怀里。

    “天香!”她听到了那人撕心裂肺的吼声,这才知道,原来一向斯斯文文的冯素贞,也能发出这种近乎野兽的咆哮之声来。

    禁军刺客们顿时手上一顿,纷纷朝金亢龙攻去。

    天香软绵绵得倒在冯素贞怀里,冯素贞托着她径直单膝跪下,让天香枕在自己膝上,抬手指点封住她的经脉。

    金亢龙挥刀横舞,一举将众多攻击暂时挡开,纵身跃起,朝着冯素贞砍了下来——

    他已抱着必死的心念,只为将冯素贞送上黄泉。

    冯素贞螓首低垂,猛然间将一剑飘红所赠的长剑插入泥土,将剑身弓起,另一只手猛地朝它拍去,冷硬的剑身竟也如弦般抖动回弹,那饮血多年的长剑吃不住这般的内劲震动,竟赫然从中折断!

    一阵诡异而尖锐的龙吟之声乍然响起,冯素贞以剑为弦,降魔琴的功力和着剑气煞然冲奔出去,而无形的音波在顷刻间就穿透了离着最近的金亢龙,也将近前的刺客悉数打飞了出去。

    敌方霎时间倒下了一多半,金亢龙更是直接七窍流血而亡,见形势急速逆转,单世文忙带着其他府兵再度冲杀上前,将天香和冯素贞牢牢护在了身后。

    耳旁仍旧响着刀剑相撞的钲镗之声,冯素贞却充耳不闻,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已被巨大的恐慌充斥,整个人颤抖着托着天香瘫软的身体,盯着她胸口的一片殷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娇小的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水来?

    “冯……驸马……我……我想说……我……”天香只觉得身体里的气力被一点一点抽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着胸前的刀口一点点地泄了出去。

    耳旁渐渐听不到了,她只看到冯素贞那清秀白皙的面庞满是焦虑,红润的唇失了颜色,快速张合地喊着什么。她费力地辨别着冯素贞的唇形,知道她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吃力地探出手指,试图抚摸冯素贞细腻的脸颊。触手碰到的,有温热的液体,是冯素贞抑制不住的泪水。天香想不认同地摇摇头,却没能摇动——不断涌出的血水是她渐渐消散的生命,她终于因为失血而头晕眼花起来,眼前冯素贞泪水涟涟的模样也变作了一片漆黑。

    这才是真正的濒死吧。

    她想起黄昏时分刘倩特意前来的辞别,顿时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失神的双眼茫然地找寻着冯素贞的方向,颤抖的手指依旧贪恋地抚着冯素贞的鬓发:“……冯素贞,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到儿孙满堂,活到鹤发鸡皮,活到他李兆廷死了,你——都——不许死!”最后五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亏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冯素贞眼睁睁看着天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天香……天香……”她喉咙嘶哑,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

    泪水从圆睁的双眼中不间断地落了下来。

    今日冬至,是一年中夜最长、最黑的日子。

    天黑得早,黑得沉。

    ……

    “回禀陛下,大长公主今日好了许多。虽然仍是睡着,但是能吃些肉汤了。”

    “真是辛苦梁夫人了,亏得梁夫人通得歧黄之术,姑母病倒的这些时日,都是梁夫人在精心照顾着。不然,朕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长公主是探望家慈之时发病,民妇的医术正是幼时由家母发蒙。于情于理,民妇都应当为大长公主尽一份力。”

    “都这么长时间了,姑母她……还醒得过来么?姑母啊……你究竟是做了怎样的一场长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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