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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祈奕一行冒着寒风行进,三百多里路程直走了四天,所幸仁宗快马一路晓谕,沿途驿站衙门,所到之处,食宿照应,马匹更换,甚是周到。比起祈奕等春上离家之时,也不知顺当许多。

    祈奕兄妹与除夕之日赶会草州桥。白家回春堂已经不复原样,换之而起直朱门高墙,圣上亲书

    匾额。

    -------敕造忠孝候府。

    当地县衙府台齐齐接驾,陪同则是白家本家宗亲长老,以及白家门里有头有脸的叔伯侄儿们。

    祈奕兄妹一行并未先行回府,而是车架直奔父母宝地。

    凤辇落处,自有县令伏地请罪,直说当初有眼无珠,得罪公主,希望公主大人大量,原谅他一回。再又表功,言称白家夫妇坟茔乃是自己亲自督办建造。

    他之罪责包大人已经罚过了,且他后来也替祈奕搬到范桐出了力,祈奕本无心在与之纠缠,遂一笑叫起。直说:“大人今后做好父母官吧,不要再认人不认理!”

    祈奕轻轻揭过去,直叫他感激涕零,这家伙起初接获朝廷邸,得知白玉大小姐竟然是太后义女,白家满门富贵,后悔不已,原本已经做好了丢乌纱返乡种田准备了。

    是他夫人劝他留下,好生替白家老公爷夫妻修葺坟茔,以图将功折罪。又说福大之人量也大,必定能过宽恕。

    别说这个女人眼光独到,押宝押对了。且也是白家老夫妻好名声,让她看到希望!

    祈奕放过此人,也因为此人虽然势利,并无大恶,跟自己也无切齿只恨,否则定然不饶了。且也能少稍顾民意,换成他人,未必就会更好。放个有短处之人在眼前应该更好使用。

    祈奕下得凤辇,但见父母坟茔墓碑增高一倍,之前单碑变成三层,碎石块被雕花大理石替代。坟前石狮,坟头仙鹤,周边等距种着苍松翠柏,甚是典雅清幽。宝地所在山地一色砌起八尺围墙,防止牲畜窜入践踏。

    祈奕安心同时也觉得太过糜费了,只是圣上一片好心,没得埋怨的道理。

    白贵一家一直住在坟场全做守墓人。见了祈奕兄妹们哭倒在地,直说祖宗福佑。

    祈奕兄妹拜祭父母,祈奕居中,白玉堂白玉瑞两边站立,三人同时拈香跪拜。

    礼部官员设香坛读旌表祭文,祈奕三兄妹跪地接旨谢恩。

    所有官员随从都被安排进了忠孝候府歇息,祈奕白玉堂白玉瑞则在坟场守墓,不过不是茅屋而是砖瓦房舍,虽没有锦被华帐,软枕高卧,却也有厚厚棉絮,暖暖的熏笼。室内书桌书架纸笔砚墨一应俱全。

    礼部官员翌日告辞回京交旨。

    大年初一撵人出门不相宜。祈奕挽留所有人等过了初三方才各自归去。祈奕随之也将所有随行人员遣散回家,叮嘱他们过完正月归来不迟。

    每日除了早晚拈香,便是一起读书写字。白玉堂白玉瑞比祈奕多做一门功夫便是练武艺。

    不过白玉堂练的外家功夫,飞跳腾挪,白玉瑞练得打坐吐纳功夫。

    一直过了初五,祈奕见白玉瑞似乎面无忧色,这才敢私下询问白玉堂玉瑞病情。

    白玉堂直说:“放心吧,性命无虞!”

    祈奕皱眉瞪眼:“你明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白玉堂面色尴尬起来。

    祈奕心下明白:“针灸不成么?”

    白玉堂叹息:“看不出明显效果。不过闵大夫说了,要坚持一年半载才能见效,只是时间仓促,玉瑞着急回京......”

    祈奕顿时灰心,心酸眼热:“不是说一月可知针灸是否奏效么?难道没希望了!”

    白玉堂见祈奕伤感,忍了忍方才将手抚上义妹肩膀拍了拍:“会好的,啊,会好的......”

    祈奕叹口气,略微沉吟,下了决心:“不行,等天气转暖,我们再去洛阳,不是说一年半载么,我们坚持一年看看,机会再小,也得试试。”

    白玉堂忙摇头:“这倒不必,闵神医有个弟子就在开封城外五十里......”

    祈奕心急如焚,白玉衡的伤心占了上风,拉着白玉堂一通乱摇晃:“你真是,在京中为何不说,先去治疗在回家也不迟啊?”

    白玉堂见祈奕章法大乱,顾不得男女大妨,握了祈奕手掌暗地输送真气。

    祈奕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开口动问,其实一直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如今这一激动,又被白玉堂真气一激,顿时昏睡过去。祈奕昏睡之后,白玉堂索性点了她的昏睡穴,令她熟睡休养,否则这样熬下去,必定耗虚身子。

    及至祈奕睡熟,白玉瑞闪身进来,小小年纪,竟然面无活力,老气混秋直摇头:“姐姐如何这般想不开?有子如何?无子如何?何必执着!”

    白玉堂双手抚上玉瑞肩膀,二目灼灼盯着白玉瑞:“你是白家单丁子,当初又是你姐姐冲动之下拉你去的京城,你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不内疚?你听我话,我们二月就去石家村就医,可好?你要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康复。”

    白玉瑞扭身避开:“我已经说了,我不在乎了,我喝药喝得要吐,扎针扎得我一看见银针就发抖,我不想再试了,我死心了,我不治了。”

    玉瑞已经煎熬几个月,如今只想要逃避,不想听人提起过往,反手拉住白玉堂祈求:“义兄,我能逃一命我已经很满足了,求求你,不要再强迫我了,好不好?”

    白玉堂重新抓回白玉瑞:“你看看你姐姐,这些天欲言又止,怕你伤心,想问不敢问,夜里站在你门口直发呆。这样日里熬,夜里熬,能熬几日?终有一日她会熬不住。义父义母已经不在了,你忍心看着她这样一日日煎熬么?”

    白玉瑞低头沉默,一福消极之态。

    白玉堂岂是忍耐性子,顿时气恼:“你并非没有希望,何忍心这般轻易放弃?就算不为你姐姐,也该为义父义母着想,你就忍心白家香烟因你断绝么?”

    玉瑞眼泪模糊,兀自犟嘴:“怎会断绝?不是还有你,还有姐姐么?”

    白玉堂厉声警告:“你明明知道,在你姐姐心里,我与你,且不一样!休把这话推脱!”

    白玉瑞惭愧低头,哽咽道:“假以时日,姐姐总会想通了。”

    白玉堂目光灼灼瞅着玉瑞,心痛摇头:“你不了解你姐姐,她逼急了,天也敢捅过窟窿的性子。当初为了你一死致命,她曾经寻过短见,若非恰好被我救了,你今日已经看不见她了。所以,你一日不康复,她只怕一辈子不得安心。”

    白玉堂恳切蹲身在这个义弟面前:“玉瑞,你听我的话,好生想想,哪怕你不为自己,就为了让你相依为命姐姐能够安心活下去,也要努力试试。好不好?你要记得,你是男子汉,义父义母唯一的儿子!”

    白玉瑞终于哭出声来:“我难道不想做个真正男子汉?可是没希望就是没希望,如何期望死了树复活呢?天也不会灭,海也不会干,没有希望的事情何必做呢?”

    白玉堂见玉瑞哭得伤心,搂抱玉瑞入怀拍哄:“又希望总会有结果,瞎婆都能变成太后娘娘,我们都要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白玉瑞逐渐哭声小了,抽抽噎噎听着白玉堂细细劝说,竟然慢慢睡熟了。这个孩子这些日子也是故作欢喜夜不成寐。白玉堂搂着白玉瑞不敢稍动,瞧瞧静悄悄帐幔,看看委屈皱眉白玉瑞,白玉堂拧起了眉毛愤愤念叨:“庞太师,庞煜,范桐,你们等着!”

    若非顾念白玉衡姐弟,白玉堂恨不得立时杀回京去,将庞家搅扰个天翻地覆。就这样念叨,发狠,悔恨当初没有下痛手,只是剃了贼子毛发。慢慢的,他竟然自己也依着玉瑞床边直挺挺睡熟了。

    白玉堂曾经两条板凳悬空睡觉说练功,伴当白福也不敢搅扰,自去睡了不提。

    海棠在外哭得梨花带雨,回房瞧瞧告知父母,二少爷残废了,没生养了。白贵夫妻顿时失魂:“老天爷啊,你如何不长眼呢,好人如何没好报呢?”

    随后,白玉衡白玉堂白玉瑞三人再不敢提起病症,只是白玉衡看着弟弟眼神越来越纠结。心中无时不在天人交战,呐呐自语,几乎成痴。

    “一旦玉瑞治不好,我要杀了庞太师。”

    “还要杀了庞煜!”

    “还要杀了庞贵妃!”

    “还有庞玉燕!”

    “还有范桐!”

    ......

    祈奕根本不能遏制白玉衡强烈愤恨,夜夜失眠,身心憔悴至极。

    二月初,祈奕的掌事姑姑,两名贴身宫女,两名侍卫,以及玉瑞的贴身侍卫齐齐归来,这些外人介入,使得白玉衡心神备受煎熬,祈奕的身子虚弱至极,二月中旬终于不支病倒了。

    这一病倒,便是气势汹汹,大烧大热,人事不醒。

    白家世交柳大夫过府请脉,开了药方喝下去纹丝不动,一天一夜,牙关紧咬滴水不进。

    柳大夫直说这般烧下去,病好了,也傻了。

    白玉堂急得只要上房揭瓦,连带把白玉瑞也不理采了。终日守着白玉衡门外,全靠宫中侍女用土法子,凉水擦身暂时降温。

    白玉堂无法只得飞鸽传书进京求援。

    白贵想起这一片一位怪人,钻研古典秘籍成痴,连状元公也不考了,直说不做良相要做名医,曾经治疗许多疑难杂症。

    白玉堂一听由此奇人,忙着上门请来,到了地界,问明姓名,把人家掳上马背就跑,害人家以为遇到土匪打劫。那家媳妇沿路追寻哭诉,直到了回春堂方知误会了。

    因为回春堂兄妹回乡不足两月却是善名远播,只因去年秋收受灾,那些勉强熬过冬季的村民再也熬不下去了,纷纷托儿带母涌进州镇乞讨。白家自正月起,就在忠孝府门搭起了粥蓬施粥赠药。忠孝候府几乎成了避难所,出出进进都是破衣烂衫的穷汉子,鲜少见到鲜衣怒马的主人家。成为草州桥一大奇景。

    夫人丈夫也曾经受了感召在家义诊,施医赠药,故而,这妇人认得门户,只是不认得节义公主与忠孝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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