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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雀磬举手抹脸,一面咳一面娇呼:“哎呀,怎么感觉愈发喘不上气了,看来要师弟度气才能活过来,师弟倒是快救我……”

    但并未得到应答,伍雀磬愣了愣,低头去看,火已熄灭,烟还直冒,那人却仍是以半跪的姿势面对灶台,被熏着眼,然而面无表情。

    “师姐该知我心中极是爱你,”马含光突兀开口,嘶哑却颇沉静,“我也说过,你既无法于那刻将我推开,我便再也不能对你放手。你或者会怕我,但我却已不愿自控,我不想下次再见到你与那人一起,再来一次,我会杀了他。”他略眨下眼,忍住喉间想要剧咳的冲动,仍道,“这并非警告,我只是不希望师姐到那时再来后悔。”

    伍雀磬同样有好一会儿不声不响,终于开口:“你吓到我了。”

    马含光捏拳的手蓦地一紧,未能忍住,当即便痛咳起来。伍雀磬去给他顺气,边拍他的背边道:“原来师弟竟如此爱我,突然表白让人家连些许防备都没有,是想吓死我么?但既然你说了,我也要定条规矩,下回不准同那个崔祭司孤男寡女共处一地,若被我瞧见,本座定然处死她,绝不姑息!”

    马含光咳得眼角都泛了泪,去抓伍雀磬的手:“师姐,你真的不怕我……?”

    “傻啊你,当年我一个弱质小儿都不怕你,你是我师弟,是马含光,我只会跟你唱反调,怕你还会跟你唱反调么?”

    他靠着她,被推了把:“别玩娇弱,快起来生火造饭,饿坏了本宫主对你不客气。”

    他才笑了笑,爬起身,将对于帮厨毫无建树的廖宫主扫地出门。

    ……

    晚膳设在观月台。

    伍雀磬一上台就感叹,当年她可是费尽心思勾引过马护法,若论地点,这观月台可是当年夜阑私会的四大胜地之一,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自己头一回哄得马含光搂着她观星赏月,就是于此台。

    马含光将人喂了个酒足饭饱,命人撤下菜肴换上清茗,而后正色道:“好了,说回正事吧。”

    伍雀磬非要坐在他腿上,搂着这人后颈,“嗯”了声,逃避了整整一日的正事抑或旧事,终究还是要面对。

    其实那过去半点不愉快,提一次伤一次,还引得人想要落泪。另就是马含光已知,告知伍雀磬得知当年真相的,正是逐渐忆起旧事的杨师姐。这时伍雀磬反问:“你怎知晓这些?哦,原来直至此刻,嶙峭殿中仍有你的眼线。”

    马含光笑:“彼此彼此,但我并非要监视你,你该明白。”

    伍雀磬叹:“虽说我一直当你是我师弟,但有时又真的脱口而出想叫你马叔叔、马大护法……这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喜欢。”她去他脸边香了口,“但我还是想先听你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杨师姐记忆不全,许多话也不能作准。”

    马含光点头,口吻平静,从头说起。伍雀磬若不知,还以为他是在说旁人的故事;若是昨夜里没有见过他泪目滂沱,她会以为他理当是个冷绝得几无感觉之人,正如当年的那个他。

    说罢,他问:“我此刻只想确认一点,师姐今后作何打算?”

    “打算?当然是为你讨还公道了。”她说得理所当然,马含光勾唇一笑,便知如此。

    “你此刻除了杨师姐的话,有证据么?”他问。

    “可你在万极宫这么多年,一点线索都没自左护法身上查到?”

    马含光摇头:“其实我曾经可以拿到证据,但是错过了。当年九华屠山,我事后并未久留,待醒悟时回头,九华派已成焦土。有人放火烧山,你说为什么?”

    伍雀磬领悟:“湮灭罪证?意思是说掌门背后还有人,他有同伙,是谁,你可知道?!”

    “师姐莫急。”马含光安抚,“未必是同伙。正道往万极派内应,虽非人尽皆知,但各派高层都应对此事略有了解。当日峥嵘岭十派受袭,定然会有人怀疑这其中所传情报有误,顺藤摸瓜,兴许亦有人查到九华头上。师姐与我都曾为正派弟子,该懂得些正道的处事手法,若同盟中出了内奸,一旦消息传出或会引起江湖动荡,你说那些名门正派会做何处置?是查清真相广而告之,还是令其永埋黄土将其消弭于世?”

    “你的意思,那些火烧九华之人,单纯只是要压下掌门勾结魔宫的罪行?”

    马含光叹气:“我原本也只当它为一种可能,但那日太极门捉你公审,我孤身前去,便是为了想要求证,如今的那些正派领袖,是否会有人略知我当年叛师始末。而很显然,有人对我手下留情了。”

    “太极门掌门?和少林如音大师?”伍雀磬猜测完却又摇头,“可是这些都是凭空臆测,或许人家只是佛道慈悲,劝你回头是岸呢?”

    “那就没办法了。”马含光笑意冰冷,“你除了打败他们,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他们,令他们俯首认同你所说真相,已无其他办法推翻当年的黑白论断。这一点,师姐想必已经学懂了罢。”

    伍雀磬没吱声。

    马含光搂紧她,安慰:“无妨的,我手上枉死的人命还少么,紧揪着当年那些许真相又有何意义呢?对我来说,再无任何事比你要紧。”

    伍雀磬幽幽吁气,似冷一般向他胸膛内缩了缩:“你知道么,我一直不想让万极于中原扩张,是因见了太多百姓为这些正邪之争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当年你我是因灾荒失去父母家园,如今灾荒未减,还要受万极分坛的种种掠夺与迫害。其实我当年下山除魔便是心甘情愿的,即使没有师门调派我也会义无反顾,因为如果不赈灾、不济世,不想着兼济苍生,我又如何会遇上你呢?”

    马含光稍愣,而后发笑,笑弯了眼,笑得将她搂紧:“呵,我的师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伍雀磬将他脸颊揪住:“不许笑!不许笑我!”

    “好,呵呵……不笑,呵……”

    “马含光你太讨厌了,”她推他,“我不想理你了!”

    对方深吸口气,端正颜色:“我是真心夸你,并无半点取笑之意。这样很好,师姐能保初心,好笑的只是我自己罢了。”

    “不。”伍雀磬却道,“我这初心保得容易,但谁也救不了,还伤了我最爱之人,我好后悔……马含光,我其实真的很后悔。说到底,为我做了所有事的人是你,但我却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怨恨你,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好了。”他捂住她的口,“说什么谁对不起谁,你心甘情愿守正安邦,我心甘情愿堕入魔道,都是你情我愿的,没有你对不起我之说。”

    “那现在怎么办?”她听话转了话题。

    马含光道:“有一点你必须要铭记在心,眼下万极在你手上,万极兴衰与你休戚相关,你保得住自己,保得住这方阵营,方可谈以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但无论万极日后洗心革面又或一成不变,分坛、包括分坛眼下于中土挣得的局面,都是几辈人厮杀流血换来的,你可以让,但绝不能无条件让,想想让正道拿什么来换吧。如若真有正邪和解的那一日,靠的不是哪方示弱,而是能让彼此都守得住利益最大化的条件交换。”

    “好烦啊……”伍雀磬拧眉,“难怪你能做护法,我却只能做个小小宫主。护法大人,小女子日后必会以你马首是瞻,但烦请你记得,无论以后做什么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不要再骗我,来先击掌。”

    马含光半推半就与她三击掌,又道:“其实非要休战亦非绝无可能……”

    但他话声太小,伍雀磬未听清,再问,他却只是笑而不语。

    伍雀磬觍颜:“那个,马护法白日睡饱了么,眼下睏么,累么,今夜继续么,人家还有更多话与你细述,不如——”

    “换个地方?”马含光挑眉。

    “人家都听你的。”

    ……

    翌日,廖宫主留宿武王殿一事终于嶙峭殿中炸开了锅。

    “荒唐!”右护法再次怒火中烧,“那人与你有杀父之恨,你却与他厮混?!”

    沈邑代宫主出头:“何谓厮混,右护法还需小心慎言。马护法哪怕有罪,刑罚已下,三年后他仍是万极首座,压你一头,更与宫主天造地设人间绝配,何况他二人两情相悦早是旧闻,眼下水到渠成又有何不可?”

    “就是就是。”天字长老禁闭,地字沈长老便是其余二老的领头,他一开口支持,另两人自是附和。

    “两情相悦自是无碍,”又有人道,“然而无媒苟合却是不堪。”

    “笑话!”难得与会的张书淮哈哈大笑,“云滇万极乃何地,无媒苟合也算奇事?哈哈哈哈……也不瞅瞅在场哪个无娈童婢姬成群,宫主养个男人怎的了,值得你这班人于此大惊小怪?”

    那话虽是帮她,然而伍雀磬听得直想杀人。她心里很清楚张书淮是粗中有细的明白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那话是在贬损马含光,然而人家忍了马含光多时,这会儿占了机会逞口舌之快,能拿他怎样?可一旦传出去,却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她可不想来日听到廖宫主养了个男宠于武王峰。

    伍雀磬被众人吵得头疼,一声断喝:“都闭嘴!”

    瞬间清净。

    伍雀磬慢条斯理、斟字酌句地道:“这事不复杂,不是本座与马护法想不想,而是我爹在世那时,马护法就已与本座订亲。这虽说吧,马护法受奸人嗦摆谋害前宫主,但前宫主说出的话向来也是一言九鼎,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便是最后一个遗愿,难道身为子女都不能替其完成?”她话间挥手阻止右护法多言,专断独行与马护法一般无二,“此事无需再议,本座将与马护法择日完婚,不就有媒有妁了么?”

    ……

    不久后,武王峰上下属前来通禀:“恭贺马护法大喜。”

    “大喜?”那人淡漠始终,“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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