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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他们瞪着我的时候,就开始拔足飞奔,如果一个瘸子也能飞的话——我的裤腿在我小腿上飞舞,就像一只怪异的翅膀。
阿译追了上来,只有他追了上来,我是什么都不管的多心,他是什么都管不了地细腻——但是现在我们想到了一处。
我:“不辣!”
阿译:“不辣!”
我:“他被抬到哪里去了?!”
阿译:“都让迷龙搞忘了啦!”
我们颠儿颠儿地跑过祭旗坡下的旷野。我喘着气,我沮丧地大骂:“迷龙这家伙,不得好死!”
阿译:“不要这么说他啦。他也没得好死。”
我不愿意跟这样一个脆弱家伙在一起,因为他会搞得你也成为脆弱的,我擦着汗。顺便擦掉眼泪。他倒好,一边跑,一边哭得很奔放。
阿译:“孟烦了。”
我:“什么?”
阿译:“猪肉白菜炖粉条。”
我:“什么?”
阿译:“我们的猪肉白菜饨粉条就剩两个人了。”
我:“三个!他妈的不辣又没死!一走啦!”
我们一边不知道要往哪儿跑,一边玩命地跑。
我们远远地看着那道大门前的十字旗,我们跑了进去,我们早已经习惯快跑吐血了。阿译是猪肉。我是粉条。我们在伤兵中凄凄惶惶找我们当年的白菜。但我们最后也没找到活着的不辣,也没找到死了的不辣。
虞啸卿已经尽力。把迷龙当作虞师的万分之一,他已经尽力。虞师座搞不懂,整个团都扔进一场有去无回地恶战,区区一个机枪手怎么会值得我们如此癫狂。我们也搞不懂。
小猴悄悄地踱到我身边:“师座说…你去跟他说。”
我看了眼他看的地方,死啦死啦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呆在那间几成废墟的屋里,缓慢地穿着衣服,装束自己。也是,癫狂过后又如此平静,小猴这种人还敢接近他才怪。
我:“还有什么好说。”
小猴:“军部天亮就来提人,入他们手就惨了…师座也不愿意迷龙这样的英雄丧在宵小手里,所以…天亮行刑,我们特务营执行。”
我:“迷龙只是个人渣…小偷乞丐,如此而已。”
小猴:“军部天亮就要来提人了,到他们手里就惨了…师座也觉得这样地英雄是不该被那样欺虐的,所以…天亮行刑,我们特务营执纥——”
我现在很平静,很平静,我冲他掉过一张平静的脸,平静得让小猴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戒备,以免我忽然又变得一个死啦死啦。
我:“我跟他说什么?”
小猴:“他心里不舒服,就别在这里呆着。师座说只要他说一声,现在就派车给他去西岸,师座在那里给他安排了住处…”
第三十九章
我们蜷在车厢里,昏昏沉沉地体会着颠簸和摇晃。我们没人有心看车厢之外,没人关心我们要去哪儿,连死啦死啦也是一样的潦倒。至于张立宪,和他家余治靠在一起,一个一个在给他早已断过无数次的鞋带打着死结——我想我都没有做过他这么潦倒的事情。
炮灰团又换防了,其实我们除了空占着营地已经防不了任何东西一一个一辆卡车就能盛下地团。所谓换防也就是换去个便于管理地地方。
后来车停了,我们起身,瞧着车下那只有一个破院子的建筑,说白了,它也就是个收容站。
余治:“…这是什么地方?”
我:“收容站。”
张立宪:“军营。”
我:“收容站。”
张立宪狠狠瞪我一眼:“营房。”
气壮,理却不直,看张立宪与余治地表情,有点后悔上了贼船——可是他们自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钉在贼船上。
张立宪,现在的表情像是一个急上茅房的大姑娘被扔在一群色鬼当中了,他没法停住伸进衣服里挠痒痒的手。可那样挠,怕是饮鸠止渴。
余治可怜巴巴地瞧着他:“…你也有?”
张立宪:“你没有?”
余治不是挠。而是搓了,将脊背贴在墙上蹭。
张立宪偷眼瞧了瞧周围,一个个家伙安之若素的,出出入入地在那里支锅子垫铺盖,研究师里送来的箱子,箱子里装着我们的给养。
张立宪:“一帮不是东西的东西…你过来。”
余治:“我先帮你。”
他们畏缩去了一个别人掸不到的角落。我们忙碌,让这个没人要的地方变成一个我们可以住下去地地方,之前发生过的会让我们今生也许都会郁郁,但“一切都已经过去”这种想法让我们的现在时松快,连阿译都扫地擦门地忙得甚为松快。死啦死啦心不在焉的和狗肉里外晃悠,也不发号令,什么也不管。
对张立宪来说,收容站是羞辱,对我们,是有屋顶墙壁的地方。三度回到收容站。毫不内疚地吃着丰厚的给养,连把门都省了,享受着让人总想嚎哭的自由。虞师座按坐地升级的诺言一个不拉给开着实薪——活的一个不拉。
我也扛着个扫帚到处乱晃,我和魂不守舍的死啦死啦撞上。
死啦死啦:“这里是不是要放挺机枪?”
于是我在他空洞的眼睛前晃我的手:“回来啦。团座,回来啦。”
死啦死啦:“…喔。是啊。”
他回过魂来就成了最无聊的人,和狗肉偎在台阶下等着吃饭,对一个一秒钟要操一百八十个心的人,等吃饭真是让人看着心碎的事情。我索性转开了目光,于是我看见张立宪和余治两个缩在一角偷偷摸摸互助着抓虱子。
我:“抓个虱子还要四只手吗?打个仗不是要投胎做百脚蜈蚣?”
阿译高兴死了,有一个象他一样的异类真是好事:“就是。就是。”
张立宪狠瞪了我一眼。把余治推开了。索性光明正大一点,脱做了光膀。靠自己一双手搞定。
我偷眼瞧我的团长,我搅这趟是非无非是想惹他加伙,可他背了背身子,一副嫌吵的样一睡觉。我抄了个锅铲,去刮我们还没支上地锅,一片的惨叫声中,他只是抬了抬手,掩上耳朵。
我们排排坐儿地赖在墙头,对着墙外过路的管他男女老幼吹着口哨,唱着歌,顺便瞧瞧南天门那边的落日,听听很远很远的炮声。
余治终于忍不住爬上来,一边犹豫地回头瞧着已经抓完了虱子,正把个衣服盖在身上出神地张立宪,但我们拉了他一把,于是余治再也当不住诱惑——男人这种生物是有流浪狗习性的。
从禅达人的眼神里我们就看得出,在他们眼里我们真不是玩意。四肢完好的人还在往西送,听说那边惨烈得不逊于我们在南天门上的三十八天——但是那关我们什么事呢?有些事情上,人是一次性使用的。”
桌子上放着个川军团的花名册,但虞师的帐房倒也把细,直接从名册里掏出张纸条子,上边写得活人的名字——省了他一个个去找了。
穿着军装的帐房先生便开始唱:“龙文章——”
我挤上去:“我替领,替领。”
帐房:“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