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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主任去远处县里筹备影视城的前期建设项目,齐云留在办公室做整理文书和后援工作,工作并不忙,可看不到郭主任那温暖的红脸膛,听不见他高声大嗓的洪亮吆喝,齐云心里很是空空荡荡。
眼看已到春节,气温却急转直下。那天从早上开始,窗外便开始飘落着细密的小冰晶,还好局里后勤部门十分负责,将暖气烧得火烫,齐云在室内着一件单毛衣还出汗,眼睛却时不时地扫过室外一片白茫茫,冰冷萧瑟的世界,不知怎的竟感觉内心也像在火与冰中交困。
突然有人不敲门便走进齐云的办公室,身上挟裹进来一股由外头沾染来的风雪之气。齐云低头看表,以为进来的是何子于,便头也不抬地指着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熟络地对他说:“你自己坐,我写好这份报表就下班,我们一起晚饭。”
对方果然听话地坐下来等她。齐云边看报表,边听见年轻男子特有的生机勃勃的呼吸声,突然觉得不对劲,惊讶地抬起头来,却赫然看见陆忧正坐在她的对面,一双黑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齐云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手里还下意识地抓着一沓报表,结结巴巴地问:
“你……怎么是你?”
陆忧站起来,身体隔着桌子向齐云倾过来,
“小云……”
齐云向后闪了闪身,靠在办公桌背后的墙上。这种自卫的姿态触痛了陆忧,他抢上前两步跃到她身边,咬牙切齿地用手扳住她的下巴,使足全身力气按住她的肩头,吻下去。
“啊——”
齐云的尖叫咽回到嗓子里,肩膀被他的手按得痛不可当,在她努力挣扎的空当,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强硬的、火热的、暴虐的,这吻不像是在需索,倒像是在寻觅,寻寻觅觅却终不可得,只得焦灼地辗转,如履针毡。
她终于于强烈的惊讶中反应过来,努力地推着他、踢打他:
“滚!你滚!”
陆忧并不挣扎,任她拳打脚路踢。可他的手下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可以瞧不起我做的事,因为你不懂得生存是什么!你放肆地嘲笑我做的事,因为你不懂得尊严是什么!生存的尊严对你来说是与生俱来的,对我来说,就是用你瞧不起的东西换来的!”
她想说,他捏疼了她,可是她知道他自己更疼。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出的,全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羞耻的恐惧。
齐云突然想起May的话,一下觉得心如刀割,比他的手带给她的疼痛更甚百倍。她哆嗦着,仰着脸与他对视。
陆忧看到她的眼神,身体像一只扎漏的汽球,一点一点地泄下气来,因恨而虚张膨大的自负渐渐地坠落在地上,化成干瘪的一片。
他终于放了手,也不敢再触碰她的眼神,轻轻说:
“你可以一辈子瞧不起我,我不会怪你。但是齐叔叔的罪远远不及他们所判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齐叔叔捞出来。”
齐云一径沉默着。他突然有点害怕她会张口向他道谢,于是仓皇地转身走向门口,当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时,听见齐云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飘缈得让他不敢相信是真实存在,几乎就如同风中的一片秋叶。
齐云也觉得这把声音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可是又分明听见这声音在问:
“何觅良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陆忧的背影一震,惊惶地回头问:“你!你……听谁说的?”
齐云的眼泪终于重重地坠下。
“多少年过去了,陆忧,你还和从前一样……”
看她用手背擦着泉涌般的泪水,哭得一片狼籍,陆忧叹了口气,说: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吗?走吧。”
陆忧挑选的吃饭的地方是一个高档私人会所,环境很幽暗也很舒适,陆忧随意点了几道上海本帮菜,小小的碗盘,精致适口。陆忧又让他们温了一小坛黄酒,据称是十八年陈酿的女儿红,一开坛果然不同凡响:透明的琥珀色液体在坛中流动,纯净可爱,使人赏心悦目,还散发着馥郁的诱人芳香。
陆忧给齐云斟上一杯,“暖暖身子吧。”
齐云的唇碰到温热的杯子,条件反射似的打一个冷战,她举杯将杯中的一小汪液体一口饮尽了,嘴唇感受到甜、酸、微微的涩和辛辣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才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又缓缓地流动起来,眼睛里也有了生气。
陆忧自己也饮了一杯,“就像你说的,多少年过去了……”他自嘲地一笑,“齐云,今天我来告诉你我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行吗?”
“可是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当年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你不爱我了吗?”
齐云的眼睛直直地瞪视着陆忧。其实她自己内心也紧张而沮丧,这么多年了,她还不是和过去一样?总也学不会成熟圆滑,心里的疑问必须要丝毫也不拐弯抹角地问出来。
她没想到的是,这次陆忧回答地意外地痛快:“不,我爱你。”
看着齐云张大嘴巴、呆呆愣在对面的表情,陆忧的感情就仿佛一个受伤日久的战士,突然被切开了伤口,挤出了脓血,刮去了腐肉,在痛彻心扉的同时,却又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快。
“当年我毕业了,却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陆忧说:“在心底无数遍地质疑自己,更怕自己不能给你幸福——这种感觉,你懂吗?”
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齐云只觉积攒了多年的愤恨和委屈,一时竟然都淡了。她点点头,轻声说:
“我懂。”
那一年,陆忧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原本是为了少年心中的一个梦,同时也是为了留在心爱女孩的身边。他蜗居在八个人分租一间的地下室里,每天只吃两袋泡面,就这样艰难地着找着工作。
齐云只知道他找工作不容易,可是他狼狈的生活她还是无从得知,陆忧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可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另外的选择,不然难道回老家种地去吗?多年以来他唯一擅长的东西就是念书,和农村的同龄人相比可以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连种地都不再是一把好手。
大学持续扩招后应届毕业生在城里找工作很不容易,陆忧是知道的。他也为此做了很多的努力和准备:大学里门门功课都堪称优秀,也尽可能多地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和社会实习,可是真等到毕业之后,才意识到生活比他的想像残酷,若说他以前认为考大学是人生的一次洗牌,那么他现在才知道,等到大学毕业,才是真正地再一次人生洗牌。
毕业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里,陆忧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中度过的,碰的鼻子都扁了不说,自尊心也被斩杀得遗不成军。像样的工作单位看都不看他一眼,愿意接收他的单位又总是显得面目可疑,而且开出来的薪水和陆忧老家那些初中没毕业进城打工的娃娃相比也没有任何优势。
一开始陆忧还挺着,遇到不中意的单位抛来的绣球也不接,心里想着总归要找个能支撑他堂堂正正和齐云站在一起的工作。可是越到后来,他心里就越没了底。毕业已经那么长时间,他还一直靠着上学时兼职做的两份家教的菲薄收入维持着日常开销,那点钱对于一个在城市里独立生活的男人来说显然无异于杯水车薪,陆忧真是想不到,他几乎揭掉一层皮才考出来的大学本科文凭,在现在的城市里已经泛滥到了比一卷卫生纸强不到哪里去的地步。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陆忧提出了和齐云分手。是的,是他非要分手的,他知道齐云会哭,会心痛,甚至会伤心欲绝,他冷着心肠不去理睬她的同时,自己的心更是冻成了一团寒冷的冰疙瘩。
几乎每一个晚上,躺在学生公寓狭窄逼仄的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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