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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房里洗裤子一事过去之后,齐云和陆忧两人就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以前他们两个也不是没吵过架,齐云这人虽然爱使小性子,可她本性开朗,片刻暴风雨过后马上就能天晴万里无云,往往是她放软了声音拉着陆忧的手摇上一摇,再讲上几句笑话,就能将一场争执消匿于无形,而陆忧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如果真的因陆忧的错使两人不欢而散,他也会在当天晚上、至迟是第二天,就借学校的公用电话打给齐云,约她一起上自习,每次齐云接到陆忧的电话,都马上兴冲冲地跑下楼来,虽然常要让陆忧吃上几记粉拳,不过也会马上欢欢喜喜地挽上陆忧的手,拉上他有说有笑地去教室。
可是这次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齐云不去找陆忧,陆忧也不来找齐云。齐云表面上和同学们说笑如常,可内心深处却又气又怨,还有着莫名的恐惧和担忧。尤其在听韩小伶八卦说陆忧还在接着洗高岗的裤子、甚至帮高岗刷球鞋时,齐云心里腾地起了一道火,这陆忧竟公然地继续让高岗糟塌自己,丝毫无视她齐云的感受和劝诫?!
火慢慢熄灭下去,齐云又不免想:陆忧这样做,应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然而理由又是些什么呢?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眉目。
正好为她过生日的陈叔叔打她的手机电话,约她去校南门的一个附近最高档的餐厅吃饭。陈叔叔心思较细腻,知道学校的伙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此一向常来带齐云在附近的高档餐厅打牙祭。
齐云背上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了。陈叔叔照例是点了满桌子的菜,还塞给齐云两瓶红酒,说是他前一阵子去了法国,带了两瓶还说的过去的红酒回来,请齐云转交给父亲。
齐云点点头,接过红酒。那两个红酒瓶纤幼细长,包装精美得使人一看便心生喜爱,可也看得出并不是特别贵重的陈酿。她把红酒装进书包,嘻笑着坐回饭桌,据案大嚼。
陈叔叔边吃,边和气地过问着她的学习和生活,她一一作答了。末了,不知为什么就对陈叔叔说了一句:
“陈叔叔,我们宿舍里有个女生的男朋友特别怪。”
“哦?”陈叔叔用公筷为齐云挟了一块多宝鱼,笑问:“怎么怪了?”
齐云把腮帮子里的菜咽下去,用筷子点着自己面前的盘子。
“嗯……好像是农村来的吧,家里挺穷的。在学校打了几份工还帮同学们洗牛仔裤赚钱,他女朋友想帮帮他,结果他却大发雷霆,两人闹得几乎分手。”
陈叔叔自己不吃菜,拿起手边的普洱茶杯慢慢啜饮着,他胖胖的脸在茶的热气中显得朦胧而柔和:
“我倒觉得那个男生挺好。大男人哪能靠自己的女人啊?至于你说他为什么打了几份工还给同学洗牛仔裤挣钱,这个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不是有过不去的坎,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有谁不爱玩玩乐乐的?又有谁愿意放下脸面做这种苦差事?”
齐云一直下意识地戳着自己盘里的多宝鱼,直到把鱼肉都戳成了碎渣。她咬着筷子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叔叔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俩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一顿饭吃完,齐云顾不得把两瓶红酒放回宿舍,满心都在怎么解决和陆忧之间的问题上。她静下来一想,觉得陆忧之所以这些天都不来找她,除了生气之外,肯定是因为和她之间还存在着某些说不清的东西,沟通障碍嘛!她心生一计,决定先去找郭小川,走迂回路线了解一下情况。
郭小川一向和学生会的干部们处得相当好,包括后来只是有学生会偶尔打打酱油的齐云。当齐云虚心地向他询问陆忧的情况时,他却显示出了难得一见的激动情绪,说话的声音都高亢而颤抖,只差没有涕泪纵横了。
“像我们这种特困生,平常都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的。电话费是一方面,家里接电话也不方便。可那天陆忧给家里打电话回来,我听他说:他爹在干活累伤了腰,躺在家里休息,现在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是他娘一个人在干,家里的生计也比往常更加困难……他妹妹先知道了这事儿,就跟打工的厂里申请上两个人的班,每个星期七天,没有休息日不说,而且每天最少都要干16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量,忙得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是急吼吼地赶。我们老家那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在工厂打工的女娃子,可怜呐!有的女娃子困得手底下干着活儿,头就对着机器的流水线栽了下去,听说最近就有一个一头栽到流水线上,再起来时整个脸皮让机器给撕了下来,断手断脚的事那就更常见了……”
齐云轻嘶一声,背脊上的神经都抽紧了。这么恐怖的场景原来她只是在社会新闻网站的边角旮旯里见过,和她的生活天地之远。可没想到一朝这种事情就发生在她身边人的现实里……就在前几天,她还有斥责陆忧轻贱他的自尊,难道这就不像那位”何不食肉糜“的晋朝皇帝?
”陆忧听到他爹说的这些话,心里有多难受,不说你也能猜到。他马上跟他爹发愿:以后每月给寄回去800块,爹妈苦了一辈子,现在生病了也买点鸡蛋挂面来吃,特别是妹妹那边就别加班了,最好能换个轻省点的工作,要不就怕有一天,后悔也太迟了……“郭小川絮絮叨叨地接着说:“我真佩服陆忧,你说人家怎么那么有本事?我也愿意给同学打开水、洗裤子,可我们同学谁也不愿意出50块钱让人给洗一条裤子,我真羡慕陆忧!“
齐云瞠目结舌,不知是自己错乱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乱了。她颤声问郭小川:
“你说什么?你羡慕陆忧能找到50块钱洗一条牛仔裤的工作?”
”当然了!”郭小川理直气壮地说:“洗条牛仔裤也就半个多小时的事,比去当家教还轻省多了,也不用花交通费。而且听说在外面的什么洗衣店里洗条裤子也才20多块钱,齐云怎么你们班同学这么有钱?能不能……”
齐云看着郭小川,一脸艳羡的他竟然是一幅“如果以后有这样的好活计也请你介绍给我”的表情,齐云发了一会儿呆,对他点头说:
“小川,你别担心。有什么好的勤工俭学机会,我会替你留意着。”
“好,那我先谢谢你了!”郭小川拼命点头,一丝希翼的神情浮上他的眼睛,“同学们都说我是守财奴,可我还花着老爹老娘一滴汗摔八瓣从土里刨出来的钱,我不守财能成么……齐云,谢谢你肯帮我,我什么都能做的!我能拼命,特别想干得像陆忧一样好,赚钱一半给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另一半给家里,供弟弟妹妹念书。”
告别了郭小川,齐云一直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人生观有什么错,可是她细细想着郭小川的话,觉得他和陆忧也没有错。看来对与错本来就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人生还真是一场盛大的罗生门啊。
这样感慨着,齐云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走到了陆忧宿舍的楼下,她给陆忧的宿舍打了个电话,正是陆忧本人接的,陆忧一接起电话,齐云就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声调说:
“HI,陆忧,我是齐云!下来吧,一起去上自习!”
她装作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她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弥合,只好寄希望于她不提、他也不提,就这么混过去,以后她会以加倍的关心和细心来体恤他的心情,让两人不再吵架。
可是陆忧却煞风景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得等一会儿才能去上自习,我……我还要刷双球鞋。”
齐云心里一疼。是高岗的球鞋吧?听韩小伶说刷一双球鞋的代价是100元人民币,而这个价格估计还会让郭小川羡慕半天的。齐云伸出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决定装傻装到底,于是她让声音中充满满在不乎的笑意:
“刷球鞋?好啊,我等着你!”
陆忧沉默了一下,方才低声说:“嗯,我尽快。”
陆忧确实也没有让齐云等太久。等他擦干净手抱着书本匆匆下楼来的时候,齐云还没有在手机上打完一局植物大战僵尸。陆忧走到齐云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朝自习教室的方向呶了呶嘴,然后一扭身走在前面。齐云抱着书本,紧走两步跟上他。
两人肩并肩走着,随意地说着一些与功课有关的话题。大四的考试季即将到来,陆忧对齐云说话时不时地审察着她是否掌握了几门课的知识点,齐云一边应付得头疼,一边却又忍不住对陆忧以这种方式表达他对她的关心而感到窃喜,看来他们冷战了一个多星期,可是他从心底丝毫没有放弃她。齐云得意地想,只要他不放弃她,她自己会缠住他,他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大四的第一学期期末考完毕就面临实习,所以他们在一起自然也聊到了实习的问题。关于实习单位学校也有指派,不过指派的多半是不太理想、或者是毕业之后根本没机会挤进去的单位,也没有实习工资可言;他们年级里有办法一点的同学都会自己找实习单位,在实习期内能拿到一点补贴倒是小事,关键是自己找的实习单位往往专业对口、单位本身也有招人意向,往往实习期就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考察期,如果实习期表现得好,则大有可能毕业后就留下工作。
自从高校扩招以后毕业生大量涌现,人浮于事,仅凭一张大学本科文凭就轻易搞掂一份好工作的年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大学一毕业就失业的人多得是,很多本来还算优秀的学生怕沦落到失业队伍中去,于是就考研、考博,一直读成圣斗士。可凭着陆忧的家境使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而齐云则是懒得读太多书,再加上母亲大人也有女孩子书读多了会变呆不容易嫁的论调,所以两人此时考虑实习问题正是恰逢其时。
正好刚才陈叔叔带来了好消息。他入股的一个新兴建筑公司,最近需要招两名项目经理,说是项目经理,其实无非是跑跑建筑项目的前期筹备,工作比较容易上手,待遇在实习生工资中可称之为优厚了,唯一的缺点是上班地点远离闹市区,在附近某以工业区发达、荒凉土气著称的郊县上。不过齐云觉得陆忧不会在乎,只要陆忧不在乎,她也不在乎。
果然齐云刚一提,陆忧就忙不迭地打问此事,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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