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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嘉木看他们俩互相为对方包扎好了伤口,那瘦弱的少年就看了看天色,神色闪烁道:“配饭的时间到了……阿松,你还是不去吗?”
楚松落轻轻点头,神色里有一点点开心,又有一点点怕伤到朋友的不安,“义父叫我随他去用晚饭。”
“真好!”那少年一点也没有嫉妒,全然是高兴的样子,“我还怕你受了伤,等会儿抢不到东西吃怎么办!”
楚松落说:“我给你带东西回来。”
少年摇摇头说,“我不要你给我带!万一教主嫌你带东西走,吃相难看,讨厌你了就不好啦!”
他本来想说“我抢得过”,却刚抬起胳膊就被青肿的皮肉扯得立刻放下,装作若无其事。
“我个子小,总能摸到点儿吃的——倒是阿松,教主大人要问你怎么伤到的,千万不要告状!我阿娘还在的时候说,大人物把你当个小玩意儿,是不能给他添烦心事的。”
楚松落抿嘴,表情波澜不惊,眼神里却有一点温柔——好像提起他阿娘时候一样的:“义父对我很好的。”
少年欲言又止,还是最后强作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远远的看到两个青衣的婢子并肩过来,于是道,“你该走啦!”
楚松落点点头,就随那袅袅婷婷的二人身后去了。
等四下无人,微生嘉木翻身跳下树来,远远地缀在楚松落身后去了。他自忖武功高明,若非一直隐姓埋名,江湖的哪个排行榜上都少不了自己的名字挂在前头,却远远地就听到一声洪亮饱满的笑声,显然说话者是内力深厚之人。
“我儿来了!快来让我瞧瞧如何?”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
不是因为恐惧,因为他虽然内力可能不如此人,轻功却有自信不会被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发现。
他停下来,是因为这声音很是熟悉。
“干嘛停在这儿?”姬衍简着急,“在这儿能听到个鬼!”
微生嘉木心中一动,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的身体和姬衍简其实并不完全相通,自己有内力才能听到的东西,对方却听不到这件事。
但他并没有问这件事,而是答道,“此间主人不是魔教教主。”
姬衍简呵呵一声,“大侠,你在驴我嘛?都说‘我儿’了,还能不是教主?”
微生嘉木却又道,“不,应该说,他并不只是魔教教主。”
“……哈?”
微生嘉木微微皱眉,自己也很想不通其中关节,沉吟着道:“——此人,是丰鸿光。”
姬衍简还是没反应过来,“嗯……所以嘞?”
“丰鸿光家父的师父,也是我太师父。”微生嘉木面色骤然冷峻下来,“正道中公认的泰山北斗,怎么会在魔教做教主?”
他自家门败亡,自己在朝堂江湖间飘摇打拼,以往那些少盟主的脾性全给时间打磨成了谨慎。纵然说是太师父,他也不再是一味轻信了——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又觉得疑点更多,不可理解。
据他调查所得,如今自己的父亲已经二十有七,若是时间正常流淌,今年的冬天,“微生嘉木”就会出生。他是泰山北斗的得意弟子,又赢取武林盟主的女儿,正是风光一时、头角峥嵘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是定然会赢得武林盟主的位子的——可见丰鸿光在魔教是教主的事情,外面无一人知道。
疑点越来越多,微生嘉木沉思了一会儿,仍然觉得线索太少,只暗暗决心要好好探查此事,这才暂时放下来,屏气凝神,轻身一跃就到了屋外,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听屋内讲话。
食不言寝不语,房内在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里沉默。想必是用餐完了,侍女们撤盘下去的声音里,微生嘉木听到楚松落的说话,“义父,求您……不要杀那几个人。”
微生嘉木推测在自己走神的那一段时间,丰鸿光已经弄明白楚松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一怒之下竟然要杀了那几个小子。
“哦?”丰鸿光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喜怒,只是很平淡地说,“我已教过你,成大事者,万不可心慈手软。”
楚松落似乎很是挣扎,片刻回答道,“我愿亲自动手。”
丰鸿光的语气这才听起来畅快一些,“好!不愧是我儿!不过——”他画风又一转,“你那跟班,叫高子安的,他既然出卖了你,就也一带处理了吧。”
“义父!”
“子安他……他不是手下,是朋友。”
丰鸿光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忘了你的生身父母是如何惨死的么?左邻右舍,凡与你有一言之交的人,那日都怎么样了?——松落,我未改你姓氏,也不过是让你记得,人有天命,而你……命中天煞孤星啊。”他十分惋惜地叹气,“你若接近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良久,微生嘉木才听到楚松落微微颤抖的声音。
“松落……明白了。”
**
晚饭时刻过了,天色渐渐变得既凉且暗了。
楚松落抱膝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石阶上,把头埋在怀里,一动不动。
小院墙外传来欢快的一声口哨,楚松落抬头,看到有人从墙那头露出个脑袋,笑嘻嘻地冲他挥手,“阿松!”
微生嘉木隐约明白了楚松落要做什么,更加小心谨慎地使身体紧紧地贴在月光的阴暗处的瓦片上一动不动。
楚松落去打开了小院的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开位置让高子安进来,而是面无表情地问:“何事?”
高子安疑惑地看他,“我来找你说话呀!”少年脸上有一种兴奋自得,“我跟你说,今天晚饭的时候,我趁着没人,偷偷把那几个混蛋的裤子都给绞烂了!这下他们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讲得神采飞昂,楚松落却面色冷凝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顿,冷冷地上下扫视高子安,然后冰冷又傲慢地面无表情说道:“高子安,我乃教主义子,你将来却顶多区区一介低等执事。先前是我被你迷惑,而今承蒙义父点拨,才懂得你不过趋炎附势,来巴结我罢了。”
“你不配做我朋友的。”
他从怀里拿出来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怔愣得一动不动的高子安怀里。
“如此,恩断义绝,永不来往。”
门被啪地一声合上,楚松落很慢很慢地插上门栓。
门外高子安还没有脚步声,门内楚松落也仍然面无表情。
他仍然脊背挺直,眼神倔强。
但微生嘉木明白,这匹幼狼终于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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