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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的法人代表,这场无妄之灾怎么会落到她头上?邵寒无法原谅自己。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章秀青的公司自从成立就一直依法纳税,因此她并不怕查帐,只是像派出所这种地方,她两辈子都没进过,说不害怕、不忐忑那是假的。要知道,82的时候,全国有三万人被认定为投机倒把而获刑。现在是1988年,政策虽然较以前宽松,但还是会出现反复,时而侧重商品经济,时而强调计划有序,使得每个做生意的人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被请去喝茶。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章秀青是想缓几年,等到政策再宽松些再做生意的。如今再说这话,并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而是不甘心。费了这么多心血,眼看着生意有了起色,家里人也都过上了好日子,忽然来这么一下,要是被判刑,那多冤啊......
且不说章秀青如何忐忑不安,也不说章氏夫妻如何焦虑害怕,单说邵寒,自从章秀青被抓走,他就再没有好好吃一口饭、睡一会觉,心里满满的自责与后悔。以前他从不求人,现在四处找人托关系,即便遭人白眼也不在乎。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j县商业局单方面撕毁租赁协议,转而将厂房卖给了潘心妍。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许多制衣厂的员工跑到邵寒家中讨要工资。新东村流言四起,有人同情,有人担心,也有人兴灾乐祸。银行信贷部的苗主任也找上门来,逼迫邵寒提前归还贷款......
家子婆都被抓进去了,谁还有心思管厂房?邵寒没空去跟j县商业局的领导扯皮,对方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好了。他将沈健华和李红妹叫到家中,让他们去跟工人结算工资。至于苗主任,邵寒将他带到邵冬成的副食品批发部,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阿爸,秀青被派出所的人抓走了,厂房被商业局的人卖了,她欠银行的五十万贷款,你先垫一下,等厂里那些库存变卖出去就还你。”
制着绣箐制衣厂一炮而红,章秀青在j县也算是个名人了,她被抓走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邵冬成怎么可能不知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叫我帮她还贷款?”
邵寒点了点头。
邵冬成恨不得一拳头打死邵寒,厉声叫嚣:“她爹妈又没死,要我这个公公帮她还贷款?你当我是疯子还是傻子?”他也认识信贷部的苗主任,转过头,板着脸,语气生硬地说道:“苗主任,章秀青的阿爸叫章林根,家住新东村,全村就他一家住楼房,很好找的,你要是不认得路,叫这个忤逆种带你去好了......”
苗主任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我已经去过了,也找章林根谈过,可是他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章秀青现在的户口不在章家,而是在你们邵家,她欠银行的贷款,跟他没关系,叫我来找你要......”
“呵呵,哈哈......”冬成气极反笑,在心里将章林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如果眼神可以凌迟人的话,那么邵寒此时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原本他还在懊悔,这些年为了面子,没怎么跟章秀青伸手要钱。要是早知道那个女人会进去吃官司,管他面子里子,将钱要到手再说。这些年他算是看穿了,什么夫妻情份、父子情份,那都是假的,只有进了自个口袋的钱才是真的......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忤孽种不争气,连个女人都管不住,每次伸手要钱,这个忤逆种都是两手一摊:“制衣厂是章秀青开的,我也是给她打工的,没钱......什么?工资,你不知道为了讨好她,我从来都不拿工资的吗?”
把个邵冬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可以不在乎外面的名声,可他在乎面子,向自家儿子伸手要钱,可以理直气壮,不给就闹;可是向未进门的儿媳妇要钱,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其实这些年邵冬成从章秀青手里也拿了不少钱,只是这些钱远远低于他的心理价位,因此他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听说她被抓进去了,还曾兴灾乐祸过,做梦都没想到,邵寒会祸水东引,将银行的人带到他店里,直恨得咬牙切齿,过了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没钱,你找我也没用!”
像这种明明兜里有钱、却不肯还债的无赖苗主任见得多了,懒得再说废话,踱进批发部,一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一边在心里评估价值。
向来只进不出的邵冬成自立刻猜到了苗主任的心思,气得差点吐血:“你个兔崽子,马上跟那个女人离婚,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邵寒:“你打死我,我也不跟她离婚!”
邵冬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撸起袖子上前打人。邵寒自然不会傻傻地站着不动,于是父子两个一个追,一个逃,引来好多人围观,并纷纷指责邵冬成无情无义。
邵冬成气得心疼肝疼全身都疼,苗主任却还在边上说风凉话:“子债父偿,天经地义,老邵,你也不要太生气了,这次你帮你儿媳妇还债,等到他日你儿媳妇东山再起,会好好孝敬你的......”
“我呸,什么时候放出来都不知道,还东山再起,做梦去吧!”邵冬成追了半天,没追到人,反而累得半死,一边喘气,一边大骂:“你个小牌位,不跟那个扫帚星离婚,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邵寒拧着脖子叫道:“已经来不及了,这笔贷款是我担保的,不管离不离婚,我都要承担连带责任......”
“你说什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邵冬成差点儿晕过去:“你个小翘辫子,好去死了,阿有脑子个?五十万的担保,要命了,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邵寒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难得低声下气地恳求:“阿爸,字我已经签了,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帮帮我吧,等到以后我挣了大钱会好好孝敬你的!”
孝敬?不忤逆就不错了!邵冬成呵呵冷笑:“你说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你担保的钱有多少,是五十万,不是五十块,你叫我到哪里去筹这么大一笔钱?即便筹到,以后不用归还吗?我帮了你,这些债务就要弄到我头上了,到时候那些人上门要债,你死人不搭界,拍拍屁股跑了,我怎么办?”
邵寒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做这种没良心的事。苗主任也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苦苦劝阻:“老邵,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激动!孩子不懂事,你慢慢教到他懂就行了,怎么能说这种绝情的话呢?”
被深深刺激到的邵冬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如果说之前只是口头上说说,那么此刻他真的下了决定:一定要跟这个兔崽子断绝父子关系,今天就断绝,否则他就要由万户元沦为欠债鬼了。
次日,邵冬成在j县日报和s市日报分别刊登了一篇《脱离父子关系的申明》。
邵寒见到报纸后,在苗主任的办公室签下了抵押贷款担保书。其实昨天两人从邵冬成店里出来后,立刻就去了曹方萍家里,又演了一次双簧。当时曹方萍也骂了许多难听话,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改嫁,让邵寒不要来打扰自己,还说邵寒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为一个字“滚!”
邵寒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曹方萍改嫁后生的儿女追了上来,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递给邵寒。
穿堂风呼呼地吹,树叶哗哗地响,邵寒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离开......
从苗主任办公室出来,邵寒又去见了孤儿院的院长、教育局的局长,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如果章秀青被判刑,那么原本承诺的捐款不会兑现,并且以后年度也不会再捐一分钱。
在马常鸣的牵线搭桥下,邵寒还见到了主管经济的副县长,并没有提章秀青的问题,而是提了撒县改市的意义,以及对普通老百姓的好处等等。
三天后,章秀青被放了出来。
一个星期后,沈安林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被人堵在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那些人一边抽他耳光,一边说:“这记耳光本来是要打林淑云的,可是谁让林淑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呢,你就代她受了吧!”
一个月后,沈安林再次被人堵在巷子里,那些人手里拿着他亲笔写的借条,让他快点还钱,否则见他一次打一次。
三个月后,何义华将潘心妍和潘丽妍告上了法庭,起诉她们侵犯商标权,并索赔十万元。法院经过审理,确认潘氏服装厂未经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许可,在服装的外包装及领标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近似的三叶草商标,责其停止侵权行业为,并于本判决生效之日一次性赔偿原告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人民币五千元整。
由于潘心妍的身份是海外华侨,这起案件份外受人瞩目,各大报纸争相报导了这则消息,随之而来的是各地经销商纷纷退货、库存积压、工人讨薪......两人一下子损失了六七十万,潘心妍黯然离去,而潘丽妍则是嫁给了一个离过婚的中年男人。
半年后,林淑云如愿以偿嫁给了沈安林,婚后才发现,沈安林没有想像当中那么温柔体贴,沈父沈母也没有想像当中和蔼可亲。每个月沈安林都会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问他被谁打的,他总是回答不小心摔的。挣的钱总是不够花,问他花到哪里去了,死活不肯讲。最关键的是,他当她是摆设,哪怕喝醉了酒也不肯碰她......
林淑云忍无可忍,跟沈安林大吵大闹,结果被暴打了一顿。事后,他虽然向她道了歉,可是从此以后,家暴成了家常便饭。
一年后,j县撒县改市,市中心的商铺价格顿时猛涨,章秀青的财富一下子就翻了几番。
三年后,皮夹克大热,章秀青的服装厂成了省里首屈一指的纳税大户,实现了自己日进斗金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