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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阵势的骑军在一阵接着一阵的嘶鸣声中又一次溃散。
浓烟滚滚,遮蔽视线,火光灼热,又令人睁不开眼。这浓烟大火都好像是平地而起,从天而降一般全然超出人力所能及,霍峻尚能面前保持一线清明,而他军中已有半数兵士心胆俱裂,在马背上坐骑不稳,坠落下来,跌进火中,哀呼惨嚎。
霍峻强压住马颈,双膝扣住马肋,辨明了方向正欲强行从浓烟中冲出去。然而才行几步,马蹄不知踩到了什么,耳畔轰然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气浪自下往上冲起,战马急嘶,人立而起,两股力道合在一处,将他狠狠从马背上掀了下去。
文聘亲领一军,从竟陵出发,日夜疾行,由于竟陵比州陵稍远,故而为后军向江东军奔杀而来,与霍峻成前后夹击的犄角之势。
他在路上遇江东老将程普拦路,这两人都是征战多年的沙场骁将,遇敌经验丰富。文聘为人谨慎,一开始只是出兵试探,待看出程普虽然来势汹汹但却只是想将他拖住的用意之后,就知道霍峻这里定是出事了,立刻果断突围。
但他一举压上兵力之后,程普又立刻收缩阵势,直接后撤了。文聘心中生疑,不敢下令全军疾行,以免阵型拉长,为程普趁机从中拦腰突袭,故而到得反而更慢了一步。
当他远远看到冲天的火光遮蔽了青天白日,还有隆隆巨响如惊雷滚滚,初还以为是阵前战鼓,只当是霍峻偷袭失败,被人设伏合围,连忙下令军行加快,速往相救。却没想到绕过最后一处山坳,就看到火势成海,灼烫的热浪迎面直扑而来,惊得军中马匹纷纷后退,脸上也是被熏得一阵火烫,一时惊愣在当场。
江南乃是水乡,靠长江水势莽莽,支流遍布,纵横交错,几时见过这般场面!明亮的火光裹着黑烟翻翻涌涌,夹杂着声嘶力竭的惨呼声,令人心惊动魄,几如置身地狱。
李睦站在不远处的高岗上,默然看着下方气势宏大的火场。石漆过滤蒸馏之后制成的初步石油原油,她此番出兵带了整整一车,原也没想好要用在哪里,纯属有备无患,哪知真就用上了。
初时火势还没那么大时,还能看到一蓬蓬土堆炸开,飞溅的土屑如同遍地开花。
五百兵士守住营寨大门为饵,引霍峻全力拼杀,只求突破入营,而一旦他冲入营中,则立刻射出火箭,点燃事先浇过石油的营帐,火势蔓延之中,再引爆浅埋于地下的火药。
仅用五百人,就将霍峻所领的敌军前锋兵马彻底困死在一座空营之中——如她向徐庶所言。
借着要研究孙策辞世的缘由,李睦在匠所外的郊地划出了专门一处地方光明正大的研制火药,然而历经一年,却半点成效也没见进展。
左慈能用火药开墙裂土,而她却只能在这里把火药埋在土里,借着石油引火,用作最拙劣地雷,吓吓马。
如此现代的武器却反而不如一个古人,李睦实在是郁闷。
因而,当程普兴高采烈,徐庶满面震惊的时候,她却唯有苦笑。
程普是知道内情的,他也知道李睦自孙策辞世之后就一心要研制这“天降惊雷”,却不知才短短一年,就有如此成就。见李睦面上郁郁,只当她想起孙策,不由出言宽慰。
徐庶却忽而笑了一声:“乌程侯纵能引天火,想要攻打荆州,光知道刘表刘景升,而不知其州郡城池,守将何人,即便能胜这一场,也未能尽如意。毕竟这州郡城池,不是刘表亲守。”
再震惊于李睦的手段,但想到她耍无赖的胁迫还是气闷,终究还是要刺她一句。嘲讽的正是李睦之前连江夏边城州陵及竟陵的守将是何人都不知晓。
程普听他出言不逊,正要发作,李睦却朝他摆了摆手,轻描淡写:“以先生看来,若是刘表一死,这城池的守将是谁,还重要么?”
见徐庶皱眉,并不认同,她便干脆将话挑明了:“先生自荆州来,自该知道刘表欲以幼子刘琮为继。但长子刘琦并无失德之处,废长立幼,君不见,袁绍之败局么?哪怕他有生之年能得天下九州,子孙后代谁来继承却又能撕扯一段时间。各城守将各站阵营,各自攻歼,出身姓名,又有何要紧!”
荆州有才之士极多,看出刘表碌碌的也大有其人,但对于曹袁之争,却还各执一词。有论兵力的,有论名望的,还从未有人从子嗣这个角度,论证两人的高下。
徐庶心中震惊,沉默下来,山岗下的火势也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里渐渐减小。
这半吊子的“火药”杀伤力其实并不大,除了惊马吓人之外,连马腿都没炸断一条,然而与这漫天大火加在一起,其对人心的震慑力却是巨大的。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讲,土里爆炸,和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操控的这一场大火一样,都像是从天而降,对自然力量的畏惧敬畏,别说在火里走投无路,心生绝望的霍峻,就连眼睁睁看着己方兵马被火光逐渐吞噬的文聘,征战多年,也头一次生出了斗志全无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