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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一意想要整死对方的时候突然弄巧成拙反救了对方的命，这种愕然之后几近呕血的悲摧感受决计不宜尝试，铁定会对当事人的身心造成不可弥补的重创。这点尹荣熙眼下就深有体会。
西黔天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唯有将这句话反复默念十遍方可令她咽下心头那口血的冲势。然而，眼前这个只会笨拙地帮她拍背顺气的女人临了仍旧让她意识到公主的涵养也是有限度的。
再次爆发源于对方的一句话：“才十七岁吧，还小得很呢。”
“我华粼公主才不需要别人怜悯！”尹荣熙倔强回答的同时扭身躲开对方的碰触，对方的手在空气里虚抓一把，讪讪地收了回去，她心底刚生出一丝快意，其后旋即被空荡荡的失落感填满，但她却不教自己显露出些许脆弱的痕迹，拭去泪痕，重新坐得身姿笔挺，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身旁的女子。
“啊，哦，好的，那你我的事先放一边。”憩霞殿的主人摸了摸鼻子，露出头疼的表情，“至于被当成刺客的那个人，我这头并没有接到任何后续的消息，想来他还没有落到侍卫手里，公主不妨回去等……”
“不可！”提到彻夜牵挂之人，骄傲的异国公主当即神色大变，“假使他觉得有可能落入侍卫手中，必定会一心求死，他——他绝对不能有事，请天女救他一命！”
等了许久得不到回应，尹荣熙咬咬牙，准备拿出事先备好的交换条件，不料对方先她一步发问：“能让公主如此纡尊，这个人对公主来说大概别具意义。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要派他涉险，真的是为了大局什么人都可以舍么？”
尹荣熙听在耳中，只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偏离了主题，她只当对方仍有疑心，于是揣测着对方的言下之意急切道：“此令并非荣熙所下，实乃我方有人不分场合、肆意妄为！他……他武功再高，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如何能违抗那些人的命令？”
以她身为公主的骄傲，若不是救人心切，怎会将自己常年受臣子制肘一事说与他人？话至此处，尹荣熙的端肃神情略有动摇，眉间又添悲凄之色。
乔羽飞暗中叹了口气：“可惜公主找错人了，宫中防务有专人负责，我……无从过问。”
面前的娇美丽颜当即褪尽了血色，颤声道：“为什么？你不是天女么？天女怎会有办不到的事！？”
乔羽飞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不知是不是天已大亮的关系，她眼下的阴影显得愈加浓重，乍一看几乎有些像是淤青了。她被透过窗格的日光刺得闭紧了双目，再睁开时已难掩眼底的疲色。
“公主，你高估我了。在很多事上，我都无能为力。”
甚至连她也高估了自己。
“后天咱们住的院子便要清空了，晓生你怎么还不急着收拾东西？”问话的是同被工部招募的民间匠人，对于同伴的行为，他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工部数十名工匠的三餐皆由匠人们自己轮流前往膳食坊领取，今日刚好轮到他俩前往，短暂的闲聊便发生在工部到膳食坊的途中。
走在前面的青年闻声回头，和蔼地笑了笑，道：“我的行李不多，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的同伴似模像样地叹了口气，高声道：“据说搬到宫外之后地方更宽敞，将家眷接来王都也不成问题，我们可都高兴得很呐！只是这么一来，小兄弟你可就再见不着咱们天女殿下了，难得殿下那么看重你，可惜啊可惜。”
然而这番话的效果却打了些折扣，青年从从容容地点了点头：“的确可惜，这命令来得仓促，实在让人无从准备。”
见他没多大反应，那人失望之余试探道：“是啊，不然老弟你多少也能等到机会求殿下将你留在宫中。殿下那么信任你，八成不会让你跟着我们一起搬出去吧？”
青年露齿而笑，晃了晃手中的扁担道：“老哥高抬了，小弟哪有那份能耐！上头的吩咐你我都需听从，对谁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人遂不再多话，不久两人便到了膳食坊。
他们是按着平常的时辰来的，可临了却出了状况，因为华粼使者的关系，不少人手都被调了出去，到点儿了伙食还没有备齐，是以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好等。
枯站片刻，同行的匠人径自去找茅厕，晓生四下里转了转，在角落寻了片僻静的阴凉处撩起衣摆坐了下来，想起方才的闲谈，嘴角不由地泛起一丝冷笑。
急？怎能不急！
一旦听令离开王宫，即便他这辈子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天命城，恐怕也再无见到她的可能，更不必说让她忆起他们共有的过去了。
只恨命令来得突兀，恐怕她居于深宫根本不曾得到消息。即使她知道了，如今的她可会将他留在身边？
他不敢对此抱有侥幸，眼下唯一能够倚靠的只有自己，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契机。如果再多一些时间的话……如果能再见她一面的话……
他无力地将头埋进膝间，任由思绪归于沉寂，却不料契机就此而来。
由此可见，天，尚未亡他。
隐约的低语来自墙后。墙后是——
青年略一回想，墙后应是专为华粼使者备膳的厨监、伙夫的住所。隔壁陌生的声音属于两个人，听起来皆为男子。
“……不必咱们动手，今早宫里已有传言，这下刺客一事同华粼决计脱不了关系……”
“……那今晚行事就更方便了，对了，这是憩霞殿要求的菜单，‘那个人’的餐点与旁人不同，你先瞧瞧……”
“……这个……产自华粼的酒……药性相冲……只要加进菜里……当场……就由我来……”
许是谈论的内容牵涉到一个惊天的阴谋，当事人进一步压低了声音，晓生始终树耳细听，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直至眼底罩上了一层冷厉的寒霜。
什么人胆敢打她的主意！？他真想即刻将那两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转生！
不过……
杀气微敛，看似平凡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思——这两人的计划倒是点醒了他。
隔墙再无动静，同行的工匠依然不见踪影，青年趁人不备迅速潜入了旁边的院落，找到了对应位置的房间。
费了一番工夫开了门锁，他闪身进入房内，掩好房门，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
床上没有，枕下没有，衣箱中没有，桌下、凳子腿里都没有。房里的陈设一共就只有这几样，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用来藏纳。
难道他的推断错了，对方并没有将药放下、而是直接带在了身上？
他手上动作不停，目光不断在室内逡巡，额上却渐渐冒出了冷汗。
倏尔，桌上的茶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屈身细瞧，发现壶嘴刚巧对着窗户的正中，显然是主人刻意如此放置。借着窗外的日头，一丝细微的亮光在壶把上时明时暗，他拈起那根作为标记的头发，唇畔浮起笑意。
这个人的习惯跟‘他’倒挺像。
他不再迟疑，伸手揭开壶盖，一个油纸小包静静地躺在壶中。
青年打开纸包，将其中的黄色粉末沾在指尖舔了舔，辨明成分后略微思考片刻，紧接着放下纸包，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瓶中同色的粉末加了一些混入纸包里，而后将纸包、壶盖连同壶把上的那根头发丝儿原样放回，抹去自己在这里呆过的痕迹，悄然退出门外，重新落锁。
如果说先前那两人所配的剧毒成分已经足够复杂、下毒的手段也着实高明、足以令宫中御医都难以摸清门路的话，那么，现在，普天之下能救得了这中毒之人的恐怕也唯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