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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五舅从房间里出来,坐了一会儿,逗茵慈表姐玩。华表姐一进来就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幸幸,好久不见。”珊表姐、蓝表姐、茵慈表姐坐下来喝水吃东西。茵慈表姐总是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去哪里都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感觉。蓝表姐不怎么说话,总是默默地吃东西。同样吃得很多,大人们却只会背后说蓝表姐从不会嫌弃茵慈表姐,谁都喜欢嘴甜机灵的女孩儿。华表姐说话总是很温柔,很客气,吃东西很少,因此我很喜欢她。

    我把华表姐拉进房间玩。我央求她给我画幅画,华表姐天生具有美术天赋,拿起画笔顺手拈来,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夏日海滩图,略一沉吟,在浅黄色的沙滩上加上一把巨伞,下面一个小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惟妙惟肖,我们为此笑得捂住肚子。

    最后,大姨妈和督表哥(周展礼)、君仔表哥(周展栋)来了,至于明表姐来不来连大姨妈也无法确定。所以人就算是来齐了。

    督表哥瘦瘦高高,脑袋尖尖小小,头发短短疏疏,下面一张自带喜感的嬉皮笑脸,嘴巴灌了蜜般甜甜滑滑,小孩子们都喜欢缠着他玩。还记得小时候被他举着向上抛时惊慌的尖叫,真是刺激。

    人齐了,又是舅父炫耀相机的时候了,一大伙人吵吵嚷嚷上天台去照相。

    妈妈就让我换上那件红色的棉袄,戴上那对流苏发卡。每次照相都是这副装扮,以致后来看回老照片时发现千篇一律,人都几乎没什么变化。

    茵慈表姐嫌自己的衣服不够上镜,竟然借我的衣服穿,后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个家里不怎么买得起衣服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婆婆的富婆朋友们送的,结果衣服又多又上镜,倒成了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了,真是奇妙。其实有特别喜欢一条紫色的裙子,但是每年都借给了茵慈表姐穿,妈妈说表姐是客人,要礼让。我害怕拍照,表哥拿着相机要给我拍特写时,我一溜烟地逃跑了。但集体照逃不了,被妈妈押着。

    对照相的畏惧隐约源于婆婆曾说,人每照一次相,灵魂就被分薄一片,我对婆婆所有的话深信不疑。

    午饭时间,舅母充分展示了一个幼儿园园长的风采,一碗一碗地舀饺子,碗碗均匀只舀七分满,汤汁一滴不洒。饭间五舅闷头吃东西,一声不吭。舅父高谈阔论,口水四溅。

    “……那时候啊,我站在产房外面,踱来踱去,不住地搓手,心里呀砰砰直跳,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真是紧张啊,感觉每一秒钟都那么漫长。终于,姑娘走出来对我说:‘余生,恭喜添丁呀’……”

    舅父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坐在凳子上像一只没有脖子的鹅,白花花的平头,眯着眼,咧开嘴,翘起的脚一抖一抖的。

    姨妈们表亲们附和着呵呵地笑。

    五舅不屑地撇了撇嘴,筷子一砸,“你们慢慢吃。”就转身入房间,关上门。

    客厅里的附和嬉笑声突然僵住,仿佛尾巴被人踩着,妈妈连忙打圆场:“先伟吃的少,又习惯了午睡,不用管他,大家继续啊,继续。”我突然也想像五舅一样潇洒地走进房间关上门,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以致每当参加酒席宴会、四处去拜年时,我都想着能拂袖而去,可是重重羁绊由不得我脱身。饭后,大姨妈、妹姐姨妈和姨丈、舅父舅母像事先约好一样齐齐发利是,也不忘给鳯姨和五舅的利是。

    舅父挑起棋局,烊烊表哥说让我一只车,我拒绝了,我宁可平等的输,不要智商再被贬低几分的输,尽管年龄差距本来就悬殊。棋局开始,我沉着冷静地严守慎攻,只要严加防守才不怕对手进攻,只有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谈得上攻击别人,心思全部放在如何取胜必然分心,忽略了对手的进攻。棋局如心理战,攻心为上,要充分调动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有时故意失策让对方掉以轻心也是必要的。

    烊烊表哥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咄咄逼人,步步进逼,旁观的舅父脚都抖得更起劲了。可是过了不久,烊烊表哥就有点心浮气躁了。

    时机已到,我调动起潜伏的棋着,化守为攻,时不时掺和一些错着,让对手放松警惕。

    我赢了,我并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也没有十分惊喜,和与我年龄差距更悬殊的五舅下棋,我也逐渐能将胜利率提升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何况对付平时练习生疏的表哥呢?

    大人们倒是出乎意料一些。舅父亲自上阵,坚持让我一只马。我想得给舅父一点面子,毕竟是一年才来一次的客人,不能赶尽杀绝,我只管防守就是了。我只顾防守,舅父逐渐放心地进攻了,他认为我没有胆子发起进攻了,就是在求胜过急被对手麻痹的情况下,舅父的阵地慢慢出现破绽。我本来抱着必输的心态下棋的,但是棋德至上,大字形摆在面前的可乘之机,不乘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乘虚而入,舅父来不及把前线的兵将调回阵营,迫不得已弃械投降了。

    小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的,是后来鳯姨告诉我,这特别的一年过后,舅父再也没有向我挑起棋局了。

    妈妈说舅父老是出题考我和恩慈表姐,因为我们年龄相仿,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他曾出一道题:有三个杯子,A、b杯装了半杯水,c杯满杯水,A、c杯加一勺糖,b杯加半勺糖,问哪一杯水最甜。大人们都不可以给提示,让小孩自己作答。

    老实说,鳯姨、五舅从来没有教过这些,这种题目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据说当时恩慈表姐选了c,而我选了A。

    舅父坚持不懈地想让上学的恩慈表姐衬托我这个不上学的孩子的愚笨,每年都会出古怪的题目有意刁难,结果每一次都失败了,我反而把大我两年的表姐给比下去了,我每次自豪地回答“天伦小学”时他们的嘲笑声也小了些许。

    婆婆说以前住在横街的时候,给我们讲故事,烊烊表哥给自己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一旁,我看到了有样学样地也搬来小凳子,却是拿来给婆婆垫脚的,总是温到大人的心窝子里去,而烊烊表哥表哥只会霸道地拿走他需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是不是在用。这或许就是我小时候讨人欢喜之处吧。这些事我大都没有印象,从大人口中略知一二,可见智商一部分原因还是看先天的,并不全靠教育。

    “妈子,什么时候让幸幸去上学呢?别再耽误了。”妹姐姨妈是唯一担心这事儿的人了。“我有分寸的,你们就放心好了。”婆婆平静地说,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威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要像我当年那样,十岁才读书。还什么‘天伦小学’,呵呵。”舅父在一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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