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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明了,半掩的车窗照进,落在少女的腿上。

    沈尔揽着她一动不动,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西门妆惊醒,薄如蝉翼的眼睫颤了颤,微微启开,入目便是三分阳光,有些刺眼。

    “醒了?”少年温润的嗓音传来,大手挠了挠她的耳发,随即摸出了手机。

    西门妆仰头看他,削尖的下颌十分光洁,他一说话,薄唇就一张一合,尺度小,但是无端的诱人。西门妆看得愣了,直到沈尔挂了电话,垂眸向她看来,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少年扬唇,轻笑。

    西门妆扭头,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由得面色一红,尔后从他腿上下去,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少年跟上,两个人赫然出现在阳光下,站着这荒无人烟大的公路边,西门妆向山上忘了一眼。

    “沈尔,我要去宜城。”并非是因为西门御让她去,而是西门妆自己,真的想去。

    少年含笑垂眸,道:“那就上车吧!堂小姐也要一起回去。”西门舞想得比较周到,她担心西门妆这么多年没有回去,找不到宜城乡下的家。而且也该回去看看爷爷了。

    只是西门妆没想到,跟西门舞一道的,还有温月成……

    看见温月成的一刹,西门妆的脸色都变了。

    “堂姐!”西门舞从温月成的车上跳了下来,跑到西门妆所在窗口,对她道:“我们一起回去看看爷爷吧!其实我也很想他老人家。”

    西门妆点头,西门舞便笑着回到了温月成的车上。于是,四个人便一起去了宜城鲶鱼乡。之所以叫鲶鱼乡,是因为那里的湖泊很多,湖里的鱼种多半是鲶鱼,而且,这些年来,鲶鱼乡的百姓也靠着鲶鱼赚了不少钱。

    寻着旧路回去,那些公路已经变宽了,就连那条同往村子的小泥路,也变成了水泥路。蓊蓊郁郁的植物,十分茂盛。车子开过,依稀能从那密叶间看见一片片湖泊。阳光落在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宜城的鲶鱼乡,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临近傍晚的时候,西门妆他们才到了老家的门前。

    那条水泥公路就从门前穿过,两辆车在门前停下,一身西装革履的少年率先下车,尔后转到副驾驶座的位置,为西门妆拉开了车门。

    西门舞和温月成已经下了车,温月成正站在原地张望着,似是对这乡下的风光很是满意。

    “堂姐,咱们进去吧!”西门舞的声音传来,西门妆正仰头看着两扇木质的院门。门上写满沧桑,是风雨留下的印记,如刀刻一般,伤痕累累。

    院墙上爬满了藤蔓,虽是秋季了,但是那些藤蔓却还绿幽幽的,生机勃勃。

    西门妆提步,脚步格外的沉重。还是西门舞过来牵着她的手,才步上了高高的台阶,向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走去。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不少村民。其中不少认识西门舞的,但是看见西门妆时,却是一愣。并非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西门妆和西门舞实在长得太像,他们都不曾记得这当口上的西门老爷子,还有一个孙女。

    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西门妆的祖父带着她在村子里散步,将她介绍给所有人,大家都夸她长得漂亮。

    岁月磨人,十几年过去了,人的记忆不如吸血鬼和妖怪,他们很容易遗忘,除非是那些值得铭记的事情。

    “小舞啊!你回来了!”当口的那位单身汉从西门家步了出来,手里拿着碗筷,似是刚刚给老爷子送了饭。

    “李叔叔!”西门舞笑着打招呼,然后顺着台阶上去,拦下那个叫李楠的单身汉,“进屋坐坐吧!”

    李楠看了他们四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停在了西门妆的身上。瞳孔微微缩紧,眼中闪过诧异,“这位是…”

    “你好,我叫西门妆。”平淡的口吻,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西门妆的面色微冷,却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一听西门两个字,李楠便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西门大哥的女儿吧!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来过。”

    西门妆微惊,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李楠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纪,十几年前也就十几岁。没想到,他还能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

    “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么漂亮!小时候就够让人难忘了。”男人笑笑,尔后转身跟他们一起进去。

    推开木门的一刹,那些藏在心底的记忆汹涌而来,西门妆就站在门外,始终不敢迈步进去。沈尔站在她身后,而西门舞和温月成已经跟着李楠进了院子。

    身后的脚步声顿住,西门舞忍不住回身,只见西门妆就站在门外,没有抬脚。

    她的面色有些难看,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在犹豫。

    “堂姐?”西门舞不解的看着她,尔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又折身向她走去,牵起她的手,“堂姐没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肯定也盼着你回来的。”

    西门舞的语气十分恳切,西门妆听了,眉头终于松开,迈步进去。她心里其实很纠结,希望老爷子能记得她这个孙女,却又害怕他记得了会不愿意见她。记得西门舞说过,爷爷好像患了老年痴呆症。人老了,记忆力会衰退,或者混乱。

    “爷爷…”西门舞欢快的嗓音唤道,拉回了西门妆的神思。

    低垂的眼帘轻抬,眉目里含着一丝彷徨,目光穿过庭院里的万年青树,落在那屋檐下的老人身上。

    苍白的发,沧桑的眼,形如枯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早已不是西门妆记忆里的那个两鬓微白的祖父了。十几年前,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抱着西门妆四处走。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那屋檐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手里拄着一支竹棍,浑浊的老眼平视前方,看见院子里忽然多出来的一群人,只疑惑的看了看。看见李楠和西门舞,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和讶异。

    “小舞…”老爷子抬手,西门舞已经步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的蹲下。

    如枯柴一般的手搭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摸。西门妆愣在原地,莫名的心里一暖。总觉得,老爷子的手是搭在自己的头上似的。

    “你回来啦!”语气里满是喜悦,声音沙哑,似是喉咙卡着痰。端详西门舞的神情十分慈祥,可是他的眼里只有西门舞,将其余的几人忽视了。

    “恩,回来了!爷爷我还把堂姐带回来了。”西门舞说着,便向西门妆看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的举动引得老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偏不倚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西门妆。

    那笔挺的少女,身姿窈窕,容颜惊世。一身冷漠的气质,此刻却能感觉到她的慌乱。那个丫头,长得和小舞好像……

    “堂姐?”老爷子喃喃,目光微闪,便拄着竹棍,缓缓站起身。

    西门舞急忙扶着他,只见老爷子的目光锁定西门妆,便再也不动了。他抬脚,慢慢的向她走去。

    那迟缓的动作,拖沓的步伐,让西门妆蹙起了眉头。她的心里泛起死死难过,终于承认,人类是脆弱的,易老易死,经不起岁月消磨。

    “这丫头是长得和我家小舞真像!哪个堂姐啊?”老爷子扭头,慈爱的看着西门舞,笑道。

    西门舞却是一愣,不仅是她,就连西门妆也愣住了。十几年过去了,祖父真的记不得她了。

    “爷爷,就是您的孙女啊!您的大孙女西门妆。”西门舞解释道,刚刚话落,老爷子的脚步便停下了。

    西门妆的呼吸一滞,看着老爷子的眼神十分复杂。她希望他能记得自己这个孙女,可是……

    “一一?”许久,老人沧桑的嗓音轻道。

    西门妆的神经紧绷,瞳孔不禁缩紧,尔后脚步迈开,便向老爷子走了过去。

    “爷、爷爷…”薄唇微启,西门妆只觉着两个字唤得艰难。

    忽而,老爷子的脸色变了,看着她又是恨又是怒,还夹杂着一丝恐惧,“你滚!”低声怒吼,底气不足,威力有余。

    西门妆愣住,停下脚步,不再靠近。仅仅是两个字,却让她心里更加难过。

    后来,老人的情绪万分激动,一度的扬着竹棍打在地上,要西门妆滚。

    最终还是沈尔带着她离开了院子,院子里的喝声才止了,却是将西门舞和温月成都惊住了。没想到老爷子会反应这么大,这么多年没见的孙女回来看他,却是这种态度吗?

    ——

    步出了村子,天已经完全沉下了。

    眼前是一片广沃的湖泊,处在村外一片森林之中。月亮悬在天际,乡下的夜空黑得深沉,月光却很明亮。

    西门妆就站在湖边,两手抱臂,淡漠的看着湖水。她的眼里倒映着湖光水色,与水中的弯月,沈尔的眼中,却只有她一个人。

    少女的背影些许凄凉,沈尔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两手垂在腿侧,目光暗沉,薄唇紧闭,似是在等着西门妆开口说话。可是等了许久,那少女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肯说。

    沈尔就陪着她,两道身影立在湖边,直到天色微明。

    少年挪动脚步,看了看那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小妆,你要是再不回去,堂小姐该担心了。”

    西门妆回神,缓缓转身。那一刹阳光穿破苍穹,洒在少女的身上,她身后的湖面波光粼粼,格外的耀眼。

    “走吧!”她清冷的声音说着,从少年身边经过,却忽然顿住脚。

    沈尔微愣,不明所以,“怎么了?”难道又改变主意,不回去了?

    谁知,西门妆却回过身来,那双美目看着他,细细端详一阵,却忽然不自在的别过头。与此同时,少女牵住了沈尔的手,小巧纤细的玉指整齐的攥着他的手,力道很轻,却又让人觉得很踏实。

    少年的目光微顿,任凭西门妆牵着他向前走,脑袋空白一片,竟然忘记了思考。

    他差点忘了,他和西门妆已经是情侣了,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关系。每每思及此,沈尔的唇角便不由得上扬,笑意慢慢深邃,反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不松不紧的攥着。

    西门妆始终将脑袋别向一旁,面颊微红,心跳的速度很快,只觉得沈尔的掌心很温暖。

    她的脚步放慢,渐渐与他肩并肩,两个人的影子一致投下,距离拉近,气氛也改变了。

    ——

    回到家门前,西门妆便松开了沈尔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步进院子,西门妆走在前面,却忽然顿住了。

    “一个晚上没有回来,你到哪里去了?”威严深沉的男音响起,声源处便是那坐在屋檐下,拄着竹棍的老人。

    那双沧桑的眼正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一深一浅的打量,最后拄着竹棍站起身,便向西门妆走去,“你爸爸打电话都说了,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老人的精神似乎很好,至少比昨天西门妆初见他的时候要好得多。

    西门家的老爷子,叫西门赫,七十几岁,在村里也算是老资格了。

    似乎从昨晚以后,西门赫的精神身体都好了许多,就连那些微的老年痴呆症似乎也好了一样。昨晚吃过饭后,一直在堂屋里来回转悠,还让李楠把院子的门打开,他还时不时的张望两眼。西门舞一看就知道他是在等人,不过不敢肯定,他等的人是不是西门妆。

    沈尔听得蹙起了眉头,西门妆却是抬眸,一脸正色的看向西门赫,“我爸说什么了?”她很想知道,西门御打电话都是怎么说的,怎么就让老爷子觉得她西门妆不是个好东西了。

    似是被她那严肃的表情惊住,西门赫眯起了双眼,眸光越发深邃,“你爸说,你和蒋钦闹矛盾了,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所以爷爷您是觉得,作为晚辈,和长辈闹不愉快,就不算个好东西是吗?”她的语调极力的平淡,可是那丝寒意还是忍不住倾泻而出。

    西门赫似是愣住了,眼前的少女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小丫头完全就是两个人。

    莫名的,他摇了摇头,微微张嘴,似是极为困难的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十几年的时间,人总是会变的。”他喃喃着,转过身去,他的话让所有人不解。可是他眼里流露的那抹忧伤和失望,却没能逃过西门妆的眼睛。

    总觉的,祖父是对自己失望了。

    西门赫的确很失望,他不明白,十几年前那个活泼开朗,乖巧的小丫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小时候是那么的可爱,声音那么甜,笑起来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暖柔柔的。

    可是眼前的西门妆,一脸冰冷,像是从寒窖里走出来似的。

    西门赫很古怪,至少在西门妆他们几人看来,他很古怪。

    准备午饭的时候,只有沈尔和西门舞两个人在厨房忙,西门妆则站在鸡圈外张望。才站了两分钟,屁股上便挨了一棍子,不轻不重,刚好让她觉得疼。

    “中午不吃饭吗?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去厨房里帮帮忙?”老爷子沉闷的嗓音传来,西门妆猛的回头,微微蹙着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她转身步进厨房里,为沈尔打下手。

    而窗外,那老人就站在鸡圈前,目光注视着西门妆,一直随着她移动,最终回眸,看了一眼鸡圈里的几只大公鸡。眼中不由流露温柔,还有怀念,和忧伤。

    那个追着公鸡跑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十几年的时间,她果真很听话的,没有来宜城看过他一次。而十几年的时间,也让西门赫对当初那件事情改变了看法。

    果然啊!人老了,岁数大了,凡事也就看得开些了。

    可是看见而今的西门妆,他就觉得生气。他可爱的孙女,竟然被西门御那小子养成了闷葫芦!

    ——

    最近几天,西门舞觉得老爷子变得有点奇怪。有事没事老爱找茬,不找别人就找西门妆。吃饭要找茬,不许西门妆挑食;洗碗要找茬,不许西门妆太慢;就连接客他也要找茬,非得让西门妆笑,要笑得热情洋溢,绝对自然……

    这对西门妆来说,实在是个挑战。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老爷子并非真的为难西门妆。他只是无时无刻的出现在她身边,找机会跟她说句话,就算西门妆顶个嘴,他也会偷偷开心。

    若不是西门赫七老八十了,又是西门妆的爷爷,沈尔一定会以为这老爷子要跟他抢女朋友,简直比他还爱表现。

    这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老爷子吃了午饭,便开始发难了。

    “那什么,西门家的大丫头,去拿锄头挖点蚯蚓,我要去钓鱼。”他的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看西门妆的眼神很是不屑与不耐。可是院子里温月成他们几个人都在,他却偏偏要让西门妆去。

    沈尔见了,不禁暗冒青筋,“这种事情,我去就好!”他先一步上前,就要去取锄头。

    可是才刚迈出一步,小腿便挨了一棍,重重的,可一点不像打西门妆那样不轻不重。

    “你这小子没带耳朵出门?我叫你了吗?你是我西门家的大丫头吗?不像话!”说着,收回了竹棍,看向西门妆。

    那少女微微一愣,看了看沈尔,又看了看老爷子,不由得蹙起眉头,“爷爷,沈尔他不是您的孙子,也不是您的仆人,他是个客人。”言外之意便是,西门赫不该对沈尔动手。

    看见西门妆出言维护,西门赫便恼了,“客人?什么客人?什么身份?”他就知道这丫头和这小子关系不浅,就冲那天早上他们一起回来。

    “他是我的男朋友!”一句惊天的话从西门妆嘴里平静溜出,一旁的西门舞雷到了,就连温月成也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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