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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人暗哑的嘶喊。他朝天大叫,喊的是“我命由天不由我”,接着又哈哈大笑,说什么“由天还行,由人可就了不得了”。
他曾是“天敌”、“战神”,如今却像个白痴,害怕受人控制,却偏偏沦落到今日的境地,此生所爱唯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却离开了他。他失踪之后,一直压抑至今,总算有机会一抒郁气,如同破土而出的竹笋,迎风便长,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攻击所有人。
这人当然就是关七关木旦。
戚少商与罗睡觉相斗时,剑气凌云,剑芒侵入屋宇,惊醒了离这里不远的关七。关七震开身边的张氏兄弟,冲天而起,直接冲破坚固的屋顶,撞进四人纠缠不清的战局。
戚少商猝不及防,差点吃了大亏。罗睡觉早知有此一变,立即招呼雷日雷月,准备抽身远避。他潇洒转身,尚未潇洒离去,忽见关七满脸空洞狂乱,挡在他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想跑,关七跑得更快。他似乎很不满意他们临阵退缩,一边放声狂叫大呼,犹如患上疯症,一边施展白愁飞的“三指弹天”,将他们逼回原地。
罗睡觉肤色本就很黑,此时黑的真是像锅底一般。关七的指风如同剑气,锐利至极,又比任何剑法都灵动自然。他未及思考,已被逼到退无可退,只能和戚少商并肩作战,试图击退这位狂人。
别说他,就算雷公电母,亦未得到逃跑的机会。关七时常仰起头,呆呆凝视苍穹明月,也分不清是他的面孔更苍白,还是那泓月光。纵在此时,他的招式仍浑然一体,无懈可击。他们只有竭力破解抗拒的份儿,想都不必想逃走的事。
用温柔引走王小石,用罗睡觉对付戚少商,用张氏兄弟唤醒关木旦,正是蔡京筹划的三条毒计。
张氏兄弟说,关七头脑依然一片混沌,完全讲不通道理,心中仅剩悲怆狂乱之意。因此,他在醉杏楼一带苏醒,定会攻击金风细雨楼的人马。这是个如同神魔再世,无可抵挡的狂人,所以极有可能引来黑衣人。黑衣人口才再好,也无法说动一个疯子。到时候两虎相争,必定出现死伤。
蔡京喜欢见到死伤,乐意看他们死伤。无论死亡还是受伤,均有他施展手段的余地。他城府深,涵养好,却不能容忍风雨楼持续发展。因此,张氏兄弟送来关七的消息,他立马以此定计,试图从中挑拨,令两名不世高手豁命相争。
苏夜人未到,已经微觉心惊,猜出那个向天狂呼之人的身份。
她察觉关七的同时,关七亦觉察到了她。他面容之上,狂狷跋扈的情绪忽然消退,迷惘疑惑的神色愈来愈浓。紧接着,他举起仅存的一手,屡屡拍打面颊,似要把脑海里一点清明拍出来,然后狂叫数声,不理前后刺来的双剑,腾空而起,扑向苏夜所在的位置。
苏夜目睹的情景,就是关七当空扑向她,而戚、罗两人下意识从后追击的怪异场面。戚少商的青龙剑、罗睡觉的梦中剑,均为江湖上难逢敌手的高深剑法,此时双双刺空,就像把握不住关七的速度和位置一样。
她同样不理他们,夜刀出鞘在手,双眼紧盯关七。
关七飞纵时,似和月光融为一体,彼此再无分别。月色青白,他的脸也又青又白,展现出凄风冷月般的惨淡。他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而焦点正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龙纹玉佩。
他以一介凡人的力量,带动夜色月华,揪动每个人的心,大概不能再被称为“凡人”。气氛因他而改变,令人忧郁而空虚,对他感同身受。大部分人甚至不认识他,只是情不自禁,想在他面前跪倒膜拜。他们都觉得,即便尽聚京师豪杰,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
他疾扑苏夜,罗睡觉心中陡然产生侥幸之情,暗自透出一口气,认为事态回归了正轨。
他自视甚高,而且不肯服输,可他当真不愿当关七的对手。方才他的印象是,关七并非敌人,而是莫可违逆的天意,毁灭性地打击他对梦中剑的信心。他宁可当个旁观者,在旁幸灾乐祸,观看双雄相争。
苏夜一手轻搭烟囱,一手轻握夜刀。夜风料峭,风寒如刀,她静立不动,神态十分安详从容,脸上甚至浮出一丝怜意。
关七能影响别人,却影响不了她。她必须阻止他,却很同情他的糊里糊涂,身不由己。何况,她眼光远比罗睡觉高。她知道关七这一扑,并不一定接续着杀招。
果然,关七扑至一半,忽然像个秤砣,毫无预兆地落了下去,落在她对面的房顶上。他鼻子因受击打之故,正缓缓淌下血珠,却无损于他的魅力。他瞋目而视,咧嘴而笑,用嘶哑的声音,痛苦的口吻问道:“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