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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离西北千里之外的京城,正月十五这一夜留在人们记忆中的仍是上元灯节照旧的灯火和烟花。火树银花,映亮了整片天空,南油满盏,直燃到天光续接,满街满市的璀璨辉煌直闹到五更方罢。灯光灭时,天光早已泛白。

    虽说十五一过,年就算过了,虽然衙门都已重新开始办公,百姓生计也开始照常被忙碌,可街面上不时飘过的爆竹碎屑,家家户户门口仍悬的花灯,还有颜色仍未褪去的窗花,都如人的依依不舍,仿佛还要将那残余的丝丝年味再咀嚼一番。

    于断云,这一切却都不过是匆匆掠过的光阴,教人看着越发焦虑。

    然而此时,座下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她抬眼,只见一条冰河如玉带横陈,八座汉白玉桥静静卧于冰面,金瓦红墙紫禁宫城矗立在水一方。

    她听见身后马车帘布之后传来极轻又极重的一声:“到了。”

    旁边赶车人勒马停车,那马儿似也知到了禁宫之前,收蹄止步,竟不发出半点声响。

    车帘掀起,伸出只玉洁如女子的手,她被身旁人悄悄一拱,忙跳下车来,垂首作势托住那手。那手只是虚搭了她手一下,车内人款步下车,动作优雅而轻盈,如那秀美姣好的容颜,让人永远猜不透此人究竟年岁几何。

    此人,便是当今内廷总管——历经两朝不倒的都太监郎溪。

    断云也是这一次才真正领略到这一点,正想着,只见郎溪有意无意的扫了她一眼,叫了声:“小顺子。”

    她感觉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方能含混的应了一声。

    郎溪用余光瞥见那假扮成内侍的兰王妃——虽忍不住颤了一下,还是压住了情绪,轻轻走过来作出又要搀扶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方才在柳府,她看他的眼神还似他是魔鬼——

    他记得她那时本也是极镇定的,女子中少见的沉着,那样坚决的要跟他进宫。他就说好,然后让小顺子留下。再然后,略一使劲力,那小太监便折断了脖颈,倒在了墙根。那一刻,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把刀子。

    断云也记得,大总管当时也只是像现在样随和的笑笑:“你要进去,就得有人出来。”她不由问:“那……那就不能让他走吗?”

    内廷总管仍只是温文的笑:“王妃倒说说:太监除了宫里,还有哪里可去?”

    那笑却只让她阵阵发寒,想起昨晚恳求父亲的时候,背着月光,父亲说的那一句:“你知如此,可能断送多少性命?”

    但最终她还是亲手剥下了那死去内侍的袍服换上,从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已再没了退路,即使觉得这袍子是那么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还负了另一条生命似的,却再不能停下。

    见她静静的定定的站在他身侧,皇城太极门前,郎溪终于又笑了一下,道:“进去吧。”

    断云低头跟在他后一步步走进那九重宫阙,一路上,也不敢抬头,只看见金砖甬道漫长,积雪都规整的堆在两边,连高低形状都差不多,越发衬得上面那红墙走来走去也看不到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殿门前停下,内廷总管在阶下整了整衣衫,方才打帘子进去,她见另一个小太监跟着进了,便也垂首跟在后面,轻轻走进殿内。

    一进殿便闻见一股浓烈的药香,混着原本檀木沉厚凝重的香气,越发沉闷。殿里放了数个暖炉熏笼,正月里暖得似小阳春一般,再被这厚重香气一熏,几乎要滴下汗来,断云只觉两颊已然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否更出于紧张。

    郎溪进去很久,也不见出来。低垂着眼眉,只看见四周家具的底座,金砖上映出的器物的倒影,还有肃立的一动不动的脚尖,除了里头偶尔传出的一两声低咳,整个殿宇似一潭纹丝无波的死水。也不知是不是热得,让她有要窒息的感觉。

    她忍不住抬睫,瞥见东边暖阁后明黄的帐子,前头拥了一堆人,猜那便是天子卧室,忙又垂了眼。良久,终于听见里头郎溪轻轻唤了声:“小顺子——”

    她忙低头进了暖阁,眼前一片青碧袍色穿梭,知道是御医,果听郎溪道:“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她忙点头,抬头看见一银吊子就架在殿内烧着,吊内汩汩,看汤药颜色,已是好了。正要取下,便见一只青袖赶在她前面取了吊子,倒出药来。她只得看向郎溪,见郎溪看着那御医滤了药渣,将药端到了床前,便接了过去,并不再看她。

    挡在那明黄帐前的人头终于有所松动,郎溪端着药,向那床上道:“皇上,药好了。”

    这才终于一睹天颜:明黄靠枕上歪着一清癯身影,只着了雪白素纱中单,外头披了件玄青色的便袍,深底金龙素纱,样样衬得那消瘦的容颜雪一样的白、霜一样的寒——她记得自己上两个月才见过,如今却几不敢相认,直到那人抬了抬睫,青羽之下寒波不经意的一闪,这才惊觉这便是那天所见高高在上的天子——那人与他,一瞥之间仍是似极!

    顿时想到那人,记起来的目的,心开始狂跳,却见靖平帝服了药,便躺下合了眼。

    御医们纷纷退下,郎溪走过来,递她个眼色,她只得跟着出了暖阁。

    太医们都依着规矩回了偏殿候传,寝宫内便只剩睡熟的皇帝和伺候的太监宫女,她看见郎溪捡起那堆药渣,看向她。她走过去,心跳越发剧烈。

    郎溪开始翻看那些药渣,有意无意拨到她眼前。

    断云屏着息,用目光一一辨别判断,知道□□最大的机密便在眼前——

    皇帝已然病入膏肓。她告诉自己。

    药渣无误,药材和份量都无不妥。用眼神告诉郎溪。

    内廷总管眉间的愁云却并未因此减少一分,她亦是。

    龙床上憔悴的剪影,如她心头原本蓬勃的希望,一点点破碎在眩目明黄之间……

    直到黄昏,靖平帝才醒过来,面色看上去已然好了一些。

    她心便又开始狂跳,却被郎溪一记冰冷的眼神压下,只得看着郎溪走过去,扶皇帝坐起。

    靖平帝的目光扫过来,她觉自己直觉的缩了下,却见他根本不是看她,而是注视着她身旁案上的一具古琴,低声道:“拿过来。”

    郎溪便劝:“皇上,您这儿刚起,要不,先吃点东西?”

    靖平帝还是那句:“拿过来。”

    断云便伸手,将那琴托到他面前,见皇帝的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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