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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青铜面具的傩神终于上场了,面目也如鬼样狰狞,真不知为何同是一副丑怪模样,他就是驱鬼的神,另一些就是被他赶的鬼?象征人族的方相氏正对他顶礼膜拜,而他的样子也够可笑——头上顶着熊皮,荡漾着从肩部披下,熊头上还装着四只黄金铸的眼睛,褐色上衣紅色裙子,左手持盾,右手挥矛,在取得了傩神的意旨之后,便具有了神力,狂呼狂叫的率领着一众戴着柳木面具的兵卒,开始满台的搜寻所谓鬼疫,要把它们驱赶出这天坛、这皇城、这国家……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想笑,但皇家礼仪约束住了他,人只看见东宫一个时辰都未改变过庄重又和蔼的笑容,从容又大度的坐姿,却听不见他喃喃的自语:“是鬼还是神,究竟谁说了算?”
声音太小,连廉王也都未听见。但这位四王爷的视线始终不能为台上例行公事的傩祭吸引,转转眸,终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又附过身来道:“大哥,你瞧,瞧成倬那张老脸,绷得死紧,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太子长眸终于转了两转,瞥眼文官行列之中站得像棵雪松似的老瘦言官,轻轻笑了一声。
台上的大戏终于演到了尽头,鼓乐歌唱在最后一次嘶声呐喊之后,轰然归于沉寂,满台艺人都摘下了面具,齐齐伏地叩首。
山呼“千岁”之中,太子慢慢站起了身来,淡淡道:“演得好,赏!”
一旁内侍急忙传声筒似的层层传递出去:“赏——”“赏——”“赏——”尖细的声音在夜空里飘出去很远很远。
太子眯着眼,似乎是欣赏了一会儿,方才对廉王道:“走,进去说话。”
二人回到了奉先殿内,屏退了左右,只剩殿内长明灯火在金砖地上拉出两条漆黑影子。
储君抬起头来,望着墙上挂像:正中是开国高祖皇帝,也不知画得像不像,明明是以武夺国的皇帝,却是一副清雅寂秀的面容。他却记得师傅曾说过,也正是这位文弱书生似的开国之君鸩杀了前朝哀帝,再打着为之报仇的名号起了兵,又在登基之后立刻灭掉了曾约为兄弟之邦的南晋。
在他旁边就是传奇般的景帝,布满史书的赞誉之辞,称之为“仁君”“美君”,将他一战气死西羌国主的事迹大书特书奉为神迹,却也掩不了最后寥寥数笔的尴尬——因不明他生死,最后连庙号谥号也只能含糊其辞,成为众先帝中唯一被称为“帝”而非“宗”“祖”的。凝望着挂轴上那双轩龙皇室皆继承了的狭长凤眸,那样年轻也那样深湛,在烛火跃动里依然清宁——当朝太子始终没弄明白:这样一个人何以能在鼎盛之年弃了那至尊大位远走。
后头是承袭了兄长——景帝皇位的太宗,著名的一位太平天子,少有的幸运儿,要不是当真有画像挂在这宗庙里,谁能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谦让来的皇位……
一一看过去,太子忽然笑了起来:再往下……便该是当今的画像被挂在这阴森森的殿宇里了吧?他眯着眼,想象着那副图景:烟香飘渺里,自己这位以冷峻闻名的父皇是否还是那般抿着唇,皱着眉,对自己要么申斥,要么不屑一顾,只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眼底才会露出丝笑影……
就在旁边廉王都快盹着的时候,太子忽然出了声:“‘肩挑两房’的事,你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是谁给翻上来的?”
廉王打了个激灵,回答:“大哥,不是我没好好查,这实在是个没影的事。我叫人彻查过了,当地确乎有这么档子案件,江浙两省都知道,也就是这么作为了结了的案卷一层层报上来的,这说法也就随着传出去了。京里一些官员觉得新鲜,就拿了来议论,最后不知怎的连老爷子也听说了,就随口说了声‘好’,他老人家这金口一开,宫里传出来就成了嘉奖了。”
“江浙?宫里?”太子沉吟,“怎么会那么巧?”
“江浙本就是那帮清流的老家,都是同乡同年,几张嘴传来传去传到京里不足为奇。”廉王先还不不当回事,说着说着也觉蹊跷,“大哥,可宫里……现在还能通这种消息?”
“你当老爷子那边真能被围个密不透风?”太子冷笑,“也不想想当初他自己是怎样登的位——当年他可是领侍卫内亲王的。皇宫,他比我们熟。”
廉王点点头:“这事儿倒是真得注意。不过,大哥,‘肩挑两房’这点小事,怎么让你这么闹心?”
“呆子!”太子瞪他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胞弟,“龙生九子,可也怎么能生出你这样一个蠢才来?!你说你这浑身上下哪一点像老头子?”
人都说咱俩像一模子刻出来的,说我不像,那你也不像。饶是再嘴上没把门的,廉王也只敢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脸上忙陪笑:“大哥,我不懂的您就教我,发什么火呢?”
太子哼了一声,眸里烛焰一跳:“什么叫‘肩挑两房’?就是说咱要多一个争大位的亲兄弟了。”
廉王实也不笨,略一思索,就立刻惊跳起来:“之惟?!”
天家气度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然而,一阵风来,吹得那长明灯火悠悠荡荡,先人唇角的微笑都在那灯光里漂浮起来,仿佛嘲弄,太子终于忍不住将压抑了多时的愤懑道了出来:“你没看他相貌、气度、行事的风格都越来越像老头子?!”
廉王深吸了口气,半晌才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太子嗤笑,“不至于,老头子放这个消息出来干什么?还不是一方面威胁我别太过分,一方面暗示人不要把宝都押在我一人头上!打得好精算盘!”
听他这么一说,廉王也在袖里攥了攥拳头,也不含糊,直接问道:“大哥,你说怎办吧。”
“他能威胁我,我就不能威胁他吗?”
一阵疾风拂过,长明灯焰暴涨了数寸,亮得刺目,却又摇摇欲灭。
东宫太子便在那明灭里兀自微笑起来:“他越宝贝,我就越让他碎得再拾不起来。成倬那小老儿是该活泛活泛筋骨了,还有大理寺黄勐平、徐奕……老徐相……很快就会有一桩泼天大案要劳动他们了。老四,你让那几个言官可以动起来了。”
“好!”
“边疆那头,这儿要是有人坐不住了,就让他去。看他们几个怎么去抢朔方那块没滋味的骨头。”
“好!”
“对了,记得传书,让叶先生完了事就早点回来。”
“好。”
“还有,宫里,也可以动一动了。”
他抬了抬睫,终于还是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