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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青的寂蓝,继续道:“沈妃是母妃做的主,看中她家底清白,我看她言行却似看第二个母妃。奇的是翰林学士的女儿竟不识得几个字,母妃道她‘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只道她常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其余的,怎么进的府我都已记不全了,但我却记得她们美丽的脸后面都是谁在扯线。我从没在她们那里留到过四更以后。”
她想起来:有时他散朝散得早,就会踱至荷苑。话常不多,用了午饭后便各自捧本书看,只偶在看至有趣处时才叫对方来分享。午后暖阳烘得人昏昏欲睡,记不清有几次她从书卷里抬起头来,见他已支颐盹着,唇角抿着一线□□,却总无端让她心头微酸。这一次,她终于看全清楚了:枕边的他勾着唇角,还是那一线□□,原来,从来,都只与她一人看!
他望着她,神情似悲似喜,她不能分辨,只见月光将他眼底铺满,他笑起来:“也不知这女子听懂了没有?她是他今生唯一,唯一心爱。”
她泪再不能抑,他却神色自若,轻柔抚过她发丝:“今天,他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坏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坐在这里一直想啊想,终于想明白了前人为何会走那样的路,也想通了自己又要往何处走,更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些话来,怕不说出来,以后要遗憾。”他盯着她,唇角仍含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他就是做鬼也会拼尽全力护她平安。”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的眼神,不能全用缱绻解释的不死不休纠缠,他的眼里同时藏着神佛和厉鬼,但她不怕,不怪,不怨,因她灵台也从未像这般清明:神魔只在一念,无论化身何物,比翼鸟、连理枝、并蒂莲,还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只怀着一个愿,愿这般携手活下去,岁岁年年……
她伸出手来,盛住他眼角泄落的月华,郑重回答:“她答应他:她会保护好自己,会平平安安,和他一起活到牙齿全掉,头发全白。”急急又补上一句,“那他也要这么答应她!”
“呵呵……”他笑出声来,眸中流光溢彩,“好!”
没料他答得如此爽快,对上他温柔眷恋目光,她一时忘言。
之惟便又笑了,轻刮她鼻尖:“我最明白聪慧的小云儿怎么忽然就傻了?”
可能是幸福涨得她心又疼了,她才不要什么明白聪慧,就是让她变成个傻子,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挣一天是一天。
她没意识到她纤手一直紧握着,握的正是那刚接住的一捧月光,却忘了一握紧就成了黑暗,可还那样傻傻的攥着,痴望他的神情叫他心房满到微酸。掩饰的,他将她又往上拥了拥,让她枕在自己颈窝内,嗅到淡淡发香,像月光下独自等待那朵莲开,稳了稳心神,方勉力笑道:“我已说了这许多,现在,该我问你了。”
“嘎?”断云抬眸。
之惟已恢复了往常淡静,问她:“救治所里现在情况究竟如何?何医官怎么会染病?你……安不安全?”
她沉默良久,方回答道:“瘟疫肆虐,我们却尚不知病源,只能对症处理,根本无法控制其扩散。救治所里病人越来越多,可药、药方就那么几个,一旦遇到未见过的症候,便是措手不及。说实话,在治病上,大家其实真都没藏着掖着,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从人也有从人的立场,性命却只有一条,不容我们拿两条方案来治,所以,在有确切疗效之前,只能各自为政。我虽治好了几十例,却也不敢就说是我最有把握——毕竟是性命,不容疏忽。”
他“嗯”了一声。
“现在只希望一面能治好尽量多的病人,积累经验;一面能够找出确切病源,阻止蔓延。毕竟都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即使再有龃龉,只要处理得当,应不致耽误了治病。”她顿了顿,“该怎么做,旁人也暗示过、催促过我很多次,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实在是没十全把握,便不敢说自己全是对的,不敢担那么大的责任。可今天的事让我看清楚了:我若不担这一分风险,便是要葬送这些天来的十分心血。管不了那许多了,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他不语,静静看她眼眸恢复清明:“不论现在大家是为了什么而听我的,我都不会再瞻前顾后,我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论以什么方式。”他见她说话间将仍紧握的手放在胸口,心弦随着一颤,却只一笑,点头道:“很好。”
得了他鼓励,她回他一笑,然一丝甜蜜又很快掩进黯然里,道:“何医官……他……你一定要记得上奏朝廷,追赐他个四品医正。”
“怎么?”
“三十岁的正五品太医院佐给我打下手、作孩子的保姆,我哪能还猜不到他是卖谁面子?是你,还是林军师?”见他不答,她猜到是林云起私下所为,便道,“林军师也是好意。而何大人本也志不在医上,是被父亲硬逼的继承了衣钵,此次能有机会帮助上兰王,借此步入仕途,他自己乐意得很,只是想不到最后却还是为了医道……你不必太担心,能像他这样染病的例子不会再有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来:那天,一个染病的产妇娩出了一个男婴。孩子好不容易才生下来,时间过久了,嘴里喉里全堵满了秽物,喘不上气来。大家想了各种办法也抠不出来,忽然,何大人就俯下了身去,用嘴把秽物给吸了出来。这一下,孩子立时就哭出了声。孩子活了,他自己却因此染上了疫病。因他是我身边的人,他就一直瞒着,一面治自己,一面还照顾病人,直到昨天他吐血不止,我们才发现……”
晶莹的泪珠又一次一滴滴掉落下来,她停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可那时候,已经太晚了……最后一次清醒时,他对我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学医的材料,因为好男儿总是要平步青云,去闯翻大事业的,所以,我才会选择了来灵水。但我并不后悔。要是现在问我爱不爱做大夫,我还是会说不爱,可我现在还是很骄傲,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尽到了。王妃,你也是。’”
说完这番话,她终于松开了拳头,擦了擦眼泪,眸光如水,潋滟在眶中,一字一语对他道:“他这些话,回来时我想着一定一定要对你说。之惟,我就是想告诉你:人这一辈子能活个无悔便是至高至大的荣幸。若能够,每件事自己都觉无悔,即使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此生,也值了。”
闻言,他眼底风云变过数遭,最后陡然一挥,跃出抹清清楚楚明明澈澈喜色,凝睇她良久,终作了深深一吻,烙在她心底,一生一世:“断云,你就是我这辈子最无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