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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忽然痛得撕心裂肺,要不是身后那身影,少年只怕立时就要栽倒下来,但又随即疑心自己不过是站着崩塌而已,因为等醒过神来,眼前已成了空虚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过劲来。眼前那手移开了,他看见母亲伏在父亲的尸体上,露出来的小半边侧脸透着死灰——那显然也已失去了生气。
“娘——”他尖叫起来,大力一挣,那揽住他的人显未料到他有如此力气,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而他自己也因用力过猛,扑倒在地。
满面尘土中他看见父母的尸体被人抬起,离他远去。“不——不——不要——”嘶喊中,喉咙里像被沸水滚过,嘴里满是沙土和腥咸,天旋地转里,少年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世界仍是暗的,分不清究竟是夜深还是世沉。
少年撑肘坐起,仍觉头痛隐隐。身上什么东西滑了下来,低头看,是织满了锦绣的罗被,再抬头,顶上是垂了流苏的罗帐,一切都是汉家的豪奢气派。屋里不知熏着什么香,从泛着幽金的怪兽嘴里袅袅娜娜的吐出来,一圈圈的看得人目眩。
“醒了?”不知何时,房内立了位淡衣素裳的女子,如云长发像是从那片香雾中幻化出的飞烟,等走近了,他辨出那股熟悉的淡然幽香——是那个人,那个为他遮挡了最残忍一幕的人,此时,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见浅笑亦如烟云,却教人觉得温馨。
眼泪,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
可怜得孩子,断云看了心里一揪,却没有说话,放少年一人哭倒在帐内。良久,等他终于哭完才递他一方刚拧的湿巾:“擦擦脸,不然会皴的。”
清执听了眼圈又是一红——这话娘亲也曾说过,忙将脸埋进了毛巾里,心如刀割。
断云就又替他拧了一块毛巾,递去,待少年肩头起伏平复了些,方言道:“节哀顺变,你母亲定是想看你重新振作,好好生活的。”
清执咬牙点了点头,终于从悲伤中恢复了些理智,双手还过毛巾,躬身道:“谢过姐姐。”
断云笑了笑:“客气什么?你汉语说得不错。”
他垂了头:“母亲从小就请了汉族师父教我。”
她哦了声,未继续这话题,又问:“那你城里还有亲人吗?”
清执摇头:“我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并不知世上还有亲人。”更不知相认是在死别之时……想着想着,喉结一阵滚动。这时,忽感柔软掌心抚上肩头,轻柔拍抚间暖流顿涌,抬起头来,见那清水容颜宁静安详,如月华晓云,看着他:“如果不嫌弃,就在姐姐这里先住下吧。”
温柔力量教刚失去双亲的孤儿难以抗拒,他不由点了点头,见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看得紧,正这样作想,只听她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清执。”他忙将名字报与她,像是远游的人终于回到了故乡的城门,迫不及待亮出那通关的凭证。
“真好听。”她没追问他的姓氏,只微笑着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断云,娘家姓柳。”
也很好听啊,他在心里想,却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然凝神:“那你……你还有……你的……”
断云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夫家姓慕容,兰王之惟是我的夫君。”
好不容易方哄那丧亲的少年睡了,断云自己也是筋疲力尽,却没忙着休息,反请来了墨景纯,递与他一只香炉,道:“放到王爷卧室里。”
墨景纯踯躅了半天方才问出口来:“那……王妃呢?”
她示意身后的屋子,道:“我陪着这孩子,他情绪还不稳定。”
“哦。”墨景纯点点头,终于接过了香炉,闻到其中淡雅幽远的香气,“这是……”
“加了安神的药香。”女子的微笑于香烟中展开,有如涟漪,“和里头那个一样。”
“嗯。我这就给王爷送去。”墨景纯眼里不掩赞赏之色。
“等等。”却被她拦住,“悄悄放下,别让他看见。”
“是。”他点头答应。
断云却还是没急着回屋,直到托着香炉的人影终于消失在廊腰缦回尽头。
屋外月已中天,但愿有人一夜安眠。
断云一直守着清执。少年大约真的心力交瘁,又加上药香,睡得很熟,她也就放心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也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是到了几更时辰,忽觉肩上一动,抬头来,不由一惊:“王爷?”
之惟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将手里披风更向她肩头拉了拉,轻声道:“吵醒你啦?”
她忙摇头,问他:“王爷没睡?”
“睡了会儿啦。”他笑得温柔,“不过,我这人天生对香不敏感,就又醒了。”
“是吗?”她被他瞅得低下头去,他则更加扬高了唇角,掠过她低垂的颈项。
“哎,王爷……”她含羞避过,“有人呢。”
他低笑,于她肩颈处流连,人淡如菊,幽香宛转,令人只觉心安。看了眼床上沉睡的少年,便揽过她肩:“那咱们出去。”
走出门外,关外朔风吹得衣襟一振,她看见他扬起的水色蓝襟,鹤氅翻飞梨花白,真真风骨清绝,只是眼底的寂寞不见退却,依旧如层云暗叠,不禁伸手也环住了他腰。他笑笑,亦将她拥紧。长风冰冷,方知相濡以沫真谛。
“其实只要有你在,就能睡得香。”他贴耳言道。
她面上一红,侧过首去,回敬:“那还大半夜起来乱跑?”
“谁让你没睡在我身边?”说着说着,之惟敛了调笑,“你知道我不放心。”
断云扭头望他,反倒笑笑:“放心吧,那孩子挺乖的。”
之惟点了点头,又摇头:“劝他费了你不少口舌吧?”
“其实也没说什么。”她望着他,并不言苦,只道,“就是跟他说:故去的人更希望他活得比他们幸福。”
“说得对。”之惟轻吐了口气,向阶下踱去,又道,“他母亲的死因查明了:是种烈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吞下去的。据景纯说,这是信奉神主的胡族人的风俗:这一世同一死,下一世便能同一身。”
断云听了,不由也跟着叹息:“当时就看她脸色青暗,乃是中毒之相,谁料,我还是晚了一步。”
他想起当时她出乎意料的上前,终于明白:“你那时就看出来了?”
她点了点头。
他“唔”了声,便没了下文。
她却知他为此事安排了怎样的终结,忙问道:“王爷是真不准备告诉那孩子真相了?”
之惟仰首望月,没有回答。
她却知他将怎样的苦独自咽下,眼眶忽的就一湿,如同沾了流水月华,拥住他背,贴在他肩胛骨上,他低沉的话语震得她心亦沉浮激荡,只听他道:“不要告诉他了。”——他顿了顿,不知是笑是叹:“孩子毕竟还是很难理解和原谅的——被最亲的人抛下,即使他们有再崇高的理由。”
即使趴在他背上,她也能听见自己吸鼻子的声响。
他便又笑了:“单作他的杀父仇人和一并作了杀母仇人又有什么区别?就让他以为他母亲是因为行刺而被杀的吧,这样,他就不会对他的父母有恨。这样,他或许能活得轻松一点。”
她“嗯”了一声,泪水忽然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