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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前边走,也不等她,只是走到一个地方才停下了和路边摊的老板聊上两句,等沈萱赶上来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沈萱脚腕很疼,干脆停下来,看到路边有卖布鞋的,走过去找了一双换上试了试。
穿上布鞋,整个人轻快多了,沈萱三两步就赶上了阿留。
阿留看她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换了布鞋,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低了许多,布鞋配上黑色大衣,显得不伦不类。
阿留问她:“你自己的鞋呢?”
“换给他了。”沈萱指了指那边的小商贩。
“换了?”
沈萱点头。刚才买布鞋的时候没有零钱,小贩找不开便要换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
小贩不懂,事实上那双高跟鞋上千块,和他摊子上的布鞋简直是天壤之别。
沈萱倒是没犹豫,脱了高跟鞋直接换上布鞋。
既然消受不起,又何必强求呢?
阿留去过大城市,知道沈萱脚上的鞋一定价值不菲。他看了眼沈萱,没说话,往医院走。
“阿姐呢?”两人路上无话,沈萱觉得气氛冷,便开口说话。
“去上班了,餐馆里端盘子的。”阿留手插着兜,低头看着地。
沈萱点点头,又问:“那你呢?不上班?”
“我采药的,不用上班。”
沈萱“哦”了一声,想到什么,问他:“你们叫他老师,他教过你?”
阿留一愣,意识到她说的是沈父。他站住脚,扭头看沈萱:“沈老师不仅教过我,这镇子上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学生!”
阿留的反应很激烈,沈萱有点被吓到了。
“老师他不是滇镇人,但一辈子都给了滇镇!多少次县里、市里调他离开,他都不愿意走。”阿留有点气,“我知道你怪老师,但不是他欠你的。他老是和我们说他有个女儿,聪明又漂亮,三、四岁就会查字典了,认识好多字……老师他以你为荣,可你呢……”阿留说得有点哽咽,“老师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他真的不欠你的,欠你的是整个滇镇!你不能怪他,要怪你就怪整个滇镇!”
阿留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胳膊肘捂住了脸。
沈萱没说话,从包里摸出餐巾纸,递给了他。
阿留接过来,闷头擦了擦。
“走吧,不早了。”见他擦完眼泪,沈萱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到了医院,沈父正在输液,恍惚间看见了一个黑影,沈父一下子精神起来,问:“萱萱?”
“是我。”沈萱走过去,到了床边,停住了脚步。
阿留在病房里看了一眼,提了水瓶出去打热水。
父女两人无话,病房里显得有些静,好像能听到点滴滴落的声音。
沈萱看了眼床头,一塑料袋的水果,恐怕是哪个学生拿来的。她捡了一个,问沈父:“吃苹果吗?我帮你削一个。”
沈父客气:“你别忙。”
沈萱低头笑了,明明是父女,却如此生疏。她拉过板凳,坐在边上开始削苹果。
水果刀划过果皮,发出沙沙的声响,削了一半,沈父突然开口:“我没想到你会来,不耽误你工作吧?”
“没有,我正好休假。”沈萱削好苹果,下意识抬手递给沈父,送到他面前,才想起来他看不见。
沈父没察觉到异样,睁着眼望着前方,问她:“你妈妈好吗?”
沈萱点头说:“挺好的。回了南京没两年,嫁给了钟叔叔,钟叔叔对她很好。”沈萱想了想,又说,“他对我也很好。”
沈父表情宽慰了些,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对不起你妈妈。”
沈萱不说话,他们两个的事情她不懂。小时候,两个人闹得很厉害,母亲是又哭又闹,父亲不言不语,冷漠回应,最后母亲带着她离婚走人。后来,她长大懂事了,猜测父母没有相爱过,自己也是两个人不负责的产物,却没想到父亲的照片,母亲还珍藏着,放在梳妆台的玻璃板下边,用一个常年不用的香水瓶子遮住。
沈萱曾经偷偷看过,那时候父亲的模样还挺俊朗,不像如今这样饱经沧桑。
沈萱想了想,问他:“你爱她吗?”
沈父点头,面露笑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那为什么还要离婚?”
沈父眼睛放空,看不见,却像是看透彻了许多。他笑了笑:“爱一个人的表达方法有很多,放手也是一种。”
“我和你妈妈都是下乡的知青,在滇镇遇到了,相爱了,然后有了你。我想留在这里,但是你妈妈她不行。这里太苦了,她留不下来,也不想你留在这里。”沈父一口气说了很多,气息有些喘,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是我太自私,我只想到自己,没想过你们。你妈妈的决定是对的,她带你走,比留在这里更好。”
沈父皱了皱眉头,闭上眼,开始沉沉呼吸。
“为什么不一起走?”
沈父摇头:“都走了,不管是不是滇镇的人,最后都留不住。我不想走,这里需要我。”沈父笑笑,“所以我放手,和你妈妈离婚,人不能太贪婪了,什么都想要。”
沈萱低头。何尝不是,放手也是一种爱,这种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就像她最后也选择了放弃韩允执。
她手里的苹果已经发黄,沈萱削了一片下来,递到沈父嘴边,说:“爸,吃苹果吧。”
沈父没听清,问她:“你刚叫我什么?”
沈萱迟疑了一下,这个称呼她还不是很熟悉,但叫出口发现也并不吃力。
“爸。”她重复。
-
上午,沈萱陪着沈父说了会儿话,阿留站在旁边听着。沈父说得不多,都是沈萱在说,说她的经历、工作,就是没谈感情。
沈父犹豫了一下,问她:“找男朋友了吗?”
沈萱扯了下嘴角,笑笑:“找过,分手了。”
沈父点头:“这事不能急,一定要看准了。”
沈萱笑笑,想到了韩允执,心里揪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
沈父看不清楚,但阿留眼睛好使得很。中午吃饭,沈萱省钱,点了碗阳春面,吃的时候阿留盯着她看。
沈萱咬断面条,抬头问他:“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阿留盯着她瞧,问她:“我上次去找你,他们说你和你老板睡过觉,是真的吗?”
沈萱回想了一下,那时候mo传言正盛,谣传她和关系匪浅。沈萱笑了,问他:“你觉得呢?”
阿留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阿留争辩:“我不小了!”
“你多大?”
“二十二。”
沈萱笑笑:“还是小。”她二十二那年,什么都不懂,跟着郭励扬,以为这样能预见到此后的一生。现在回头想想,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阿留不服气:“我去过大城市的,我读过大学的!”
沈萱看他,放下筷子,有点好奇:“为什么回来了?”
“老师这样的人,不是我们滇镇人,都在这里奉献了一辈子,我一个滇镇人,为什么不回来?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们大城市。”
“大城市怎么了?”
“一个个都像戴了面具,特别假,没意思。”
荒野中要求生靠的是人的本能,钢精水泥的丛林中要求生,靠的是人的伪装。伪装得越好的人,把自己内心藏得越深的人,就越有可能生存得好。这个道理在4a圈子尤甚。
沈萱想着,点点头,笑道:“你说得对,是挺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