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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世界……?那这里究竟是……”
“是全知全能之神所在之处。”
“……哼。”我冷哼,“既然这样,神又在哪里?”
“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也包括天命吗?”我打断她的话,“既然是全知全能,我来的意义又在哪里?逼迫我走这条什么河……”
“这是记忆之河。”
“真是简单粗暴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千年前,「她」来这里,也是这么想的。”她说,“在这里,能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里……?
恍然之间,我这才看到她站在了一棵白色的大树之下。
树……?
不……
那怎么会是树?
那分明是……
脚下的记忆之河在流动,流向了她所在的地方。无关地面或是地下,形如树之物,在将那些记忆吸收,而又重新生出枝条,宛若河流一般与它身后的记忆之河汇合。
“——”
“「她」的本源诞生于此,出云国旧神……只是后来人对他们的称呼。这里才是最初的开始,这里才是真正的神之地。”
“你到底……在说什么?”
“……关于你的根源,你不在乎吗?”她看着我问。
雾气不知何时散去了,四周只有寂静一片,连脚下的那记忆之河,都显得死寂沉沉。
“……”
“还是说,你依然觉得,有什么比你自己还重要,所以,自己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是这样吗?
可……说实话,「源稚紫」究竟是什么样,究竟要成为什么样……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想法,已经相当模糊了。
在那所经历的见闻,所了解的见闻里,「源稚紫」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每当有这样痛苦的感觉,自己就会下意识逃避着,「源稚紫」究竟是什么样呢?
“……现在要是怀疑,在这里消失,就是永远地消失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毕竟,少了「自我」的「她」就是你。”我定了定心神说,“舍弃那么多,你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困扰了我无数次的问题。
为什么要去高天原?为什么要留在高天原?为什么要参与千年前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在那之后舍弃那些——几乎是将自己拆得一干二净。
“为了活下去。”
“——”
“在第一个世界的诞生之前,在人们知晓的第一个神明伊邪那岐出现之前,有祂们的存在,正是因为祂们,所有有了最初的开始。”她转过身,走近树干,将额头轻靠在树干之上,“祂们全知全能,创造此处,创造了混沌。祂们又隐入混沌,化为混沌。这并非无可奈何,而是因为祂们知道,唯有这样,才有新的开始。那之后,旧神才真正出现……也是神迹消亡的开始。”
“……消亡?”
“你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旧世界,是从虚无之海中诞生。可那又如何?虚无之海也好,旧世界也罢,都是从混沌/祂们中诞生。”
“可你之前还说全知全能之神无处不在……”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神明的消亡……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失去了有形的形体,但实际上呢?实际上的祂们是否已经融入了无数个世界,化作各种事物而存在?
“看来,你已经理解了。祂们早已知道,所以创造了这里。旧世界诞生了,人类也诞生了。人类的出现,毫无疑问加速了神明的消亡。他们的信仰,让许多非神之物出现——那时的旧神并不叫旧神,而名为初代。虽非全知全能,却也有所感应。感应到这最初的神之地,最初的神迹,也终要消失。”
-
所以,第一位旧神离开了这里,去往旧世界,希望在那能寻求到延续神迹的办法。
在那期间,初代/旧神看到了人类和虚无的对抗,看到了「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的模样与自身一族是如此相像。
……更何况,那位初代/旧神还无可救药地接触到了「爱」——并非天照口中带去希望之物,而是悲剧的起源。
那位初代/旧神爱上了人类。
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种族。
爱上了一个,经他神创造之种族。
当虚无之潮袭来,当衰亡之首降临,初代/旧神总是比伊邪那岐还要上心。
初代/旧神完全忘记了。
忘了此行出来的目的,忘了人类并非纯粹,忘了这个世界还有神明,忘了自身究竟为何物。
那份爱意让初代同意了伊邪那岐的提议——驱逐虚无之海。
或许连初代也不知道——
唯有那全知全能之神知道,虚无之海和旧世界,都是混沌的一部分。无论是什么,从混沌中诞生,最终也会回归至混沌。
至于初代……作为祂们的继承者,获得了抵抗「同化」的力量。
正是因为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旧神对人类从未有过戒备。伊邪那岐来到旧神抵抗虚无之潮之地,为其带来庆祝功劳的人类和美酒。于是,旧神饮下了美酒——”
……纵然旧神全心全意地爱着人类,人类/他们也不曾放心过,伊邪那岐也不曾放心过。
自称初代的那个存在/旧神,会一直这么做下去吗?
为何初代/旧神在他引导人类之时不出现?
为何不自己创造一个种族?
又为何虚无和衰亡对其没有影响?
如果有一日,初代/旧神离开了,这里抵抗虚无之潮的力量就会变弱,这里的人类也不可避免要受到灾厄。
如何才能……真正地解决这个隐患?
那是为初代/旧神专门准备的美酒/毒药。
初代/旧神不明白,想要询问,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时所能做的,也只是化作土地,不断地扩张,不断地变大,让自己的下一代能在此处诞生,让下一代的人类能继续生存。
挡住了虚无之潮,驱逐了衰亡之兽的扩张的丰饶土地,与那上边生活的人类,形成了最初的出云国。
可最后呢?
伊邪那岐和人类,最终抛弃了那片土地。
这是失落的过去,被无数的时间掩盖,最终又回到了她的记忆之中。那被最初的旧神遗忘的、最初的任务,最终到了她的手中。
——活下去。
唯有不断地活下去,才能找到延续神迹的办法。
可是……
她无法忽视。
那样的情绪太过强烈,太过熟悉,不断地灼烧着她每一寸皮肤,令她又要几近崩溃。
不可原谅——
不可饶恕——
不可忘记——
那初次见到伊邪那岐的恐惧,还有不可名状的情绪——
不敢答应须佐之男去到沧海之原……
那时刻提醒自己的敏锐直觉……
原来都是与生俱来的愤怒和恨意。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那个世界排斥,又为何会对旧世界的一切感到悲伤。
那个世界由伊邪那岐创造,她作为旧神的继承者,自然不可能被承认,甚至会被那个世界看穿本质——
更何况是现在,已经了解了全部的她。
更何况,她的心中有了另一个想法。
不可诉说,不可慌乱,不可逃避。
在那个旧世界中,以自身之躯抵御着虚无和衰亡,见证了无数灾厄,最终被人类抛弃。
可她内心,却对那脆弱的人类种族还抱有希望,抱有爱意。出云国子民给予了她一切,让她无法真正下定决心。
只有一点……
这棵树是她最后的陪伴了。
这棵树……维系着所有的世界,是祂们留下来的唯一存在,背负着无数个世界诞生和毁灭。
毁灭的世界将从祂身上脱落,祂将已然毁灭的世界记忆,通过记忆之河吸收,从而让新的世界枝条诞生。在没有时间概念的神之地,就这样存在着。
她也是同样的存在。
漂泊的种子,终究要归来。
可还不是时候。
最初的神迹还在不断地消失,全知全能之神予以的答案还未找寻到。她在那个世界里,尚有未完成之事。
所以,她会回去。
好在之前就一直在掩饰,一直在隐藏,一直没有诉说自己真正的内心。
她会回去,并且要不断地活下去。不能被伊邪那岐发现,也不能被那个世界的意志察觉。
-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出云国旧神确实是存在于那个世界的边缘,但什么全知全能之神……如果是你说的那样,为何其他旧神什么都不知道?!”我极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初代用自己的身躯化作出云国上那片土地。可再长久的「抵抗」,也终有「同化」的一日。最开始的出云国,比那时候还要巨大,还要宽广,庇佑着无数人类。直到伊邪那岐认为,那片土地再也不能生存下去。于是,很多人类离开了出云国,彻底忘记了初代旧神,跟随伊邪那岐而离开。”
她平静地讲述着,仿佛是和她无关的故事,而并非旧神一族的存亡。
“初代旧神化作人形,头发与眼睛都是翠绿,但你知道为何之后的旧神,那之中总是有无法改变的红色吗?”
那双红眸紧盯着我,宛若两滩血液。
“在之后的千年、万年岁月中,初代旧神的身躯承载着战争和灾厄,抵御着虚无和衰亡。即便灵魂已然死去,那继承的神树也在悲鸣。人类的血泪与初代旧神的血一同浇灌了孕育后代旧神的神树。”
“……你……和我说这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她」希望告诉你的,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四分五裂吗?”
“可是……”
“你从没想过是如此残酷的过往吗?”
“……”
“所以才说,这样的「自我」,倒不如没有出现才好。「她」知道了「自我」的出现,可这个「自我」仅仅是能够承受「她」的胆小、懦弱、自卑、自私还有那无处安放的各种「情绪」。除此之外,这个「自我」什么都做不了。换而言之,太过稚嫩,无力面对那时的情况,也无法满足「她」的要求。所以,「她」将「自我」压制住了。”
我说不出一个字,因为我心知肚明。
“在那种情况下,在那种一旦被发现了,旧神一族便会永久灭亡的情况下,作为「她」的「自我」,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又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