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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替景玄来此传话,暗叹景玄记性也忒好了些,不过数月前一句无心之言,说欲知蒲黄为何物,需待到长夏,景玄便能记到这时。
那么,数年前在洞庭之畔的谈话,他是否也记得清清楚楚?细细想来,真是令人害怕。
“忧不记此事耶?”相夫陵笼起袖,低头看着她变幻不定的面色,也拿不准她的意思。
这不过一件可有可无之事,如果解忧真要拒绝,景玄确实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景玄特特托他来说,而不是亲自前来,显然是希望解忧应下的。
“忧未曾或忘。”解忧摇头,思索了一会儿,“后山有深潭,水岸蒲草丛生,便往彼处可也。”
至于究竟定在哪一日,随行者有谁,这些事情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她也懒得多言。
懒懒地抬了抬眸,解忧笼了袖,回身欲走。
半只脚已踏进门槛,忽地听相夫陵说道:“忧于黔中广栽桃花,欲以之为归隐之所耶?”
“……”解忧僵住,硬生生收回已踏入院内的脚,倏然转过身,小脸紧绷,满目肃然,一缕怒意在心中腾起。
黔中之事,她并未瞒着景玄,只因信他翩翩君子,不会以那处为难于她,可他怎能将此事告知相夫陵?她从来都信不过相夫陵。
她从来没有一回这么生气,但这片刻的恼怒很快消退下去,只变作了冷冰冰的声音,和眸子里极深的敌意,“黔中所居者,无过流民黎庶,相夫子意欲何为也?忧以为,墨家之事,无需牵连旁人。”
只差没说“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相夫陵出神地看着她快步走入院内,重重摔上门,落了栓,木屐笃笃的声音还在矮墙那头喋喋不休。
他不过方才听闻,解忧与那名医者谈起避世之所,又听景玄提起过解忧在黔中郡做的事情,暗道原来她有这样一番大理想,白问一句罢了,谁知她会想那么远。
他直到此时也没弄明白,怎地他只一句话,就将解忧惹得仿佛那只炸毛的火红狐狸,这满身的戾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桃源望断无寻处……”院内飘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一片轻羽,飘飘悠悠,随风漾着,用了许久的时间,才随尘埃一道落定在地。
望穿了秋水,也见不到那个传说中的、人们向往之中的避世之所、方外之地。
相夫陵挑了挑眉,他倒没有发现,解忧那样性子诡谲,一颗心玲珑到千百窍的女孩子,竟会有存着这样飘渺而不切实际的念头。
背过身,不由暗暗叹息。
这念头虽然飘渺,却……何尝不是每个士子心里悄悄贮着的?
但不敢多想,更不敢多说,在这乱世中,谁要是说出这样的念想,岂不要被人认为疯子?
他不是墨子、亦不是庄子、孟子,他不能有飞扬大胆的思绪,他得行于实际,这样才会得到当权者的重用,才能证明众多人心底期许的那个无饥馁、无征伐的时代,究竟会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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