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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季重莲早知道老太太心中不会赞成,但还是提了出来,果然便遭到了驳斥,她不禁有些泄气。
季芙蓉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难道当真要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才来后悔吗?
这个时代的女人自我保护观念也就是这样薄弱的,谁也不想惊世骇俗,惹来世人不屑和鄙视的目光。
也许是觉得刚才自己的口气过于重了,见着季重莲颓然的模样,季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咱们女人啊,嫁人就是一辈子,所以眼光一定要准,像你大伯母这般目光短浅,那一辈子也就毁了……你大姐姐便是最好的例子!”
老太太说到这里话音一顿,眸色渐渐低沉了下来,只觉得难过和心痛。
她虽然不忍心见着季芙蓉如今的这副光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得老太太道:“还好春兰如今有了身孕,希望她一举得男,到时候你大姐姐将这孩子养在身边,未来也算有了依仗!”
“是。”
季重莲跟着点了点头,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只要季芙蓉呆在这里一天,她就尽可能地让她觉得开心和快乐吧!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第二日,裴氏姐弟一早便来到了季家,裴氏倒是直接一顶小轿进了二门,外院的管事还特地去通知了四老爷季明宣。
当时季明宣正窝在柳姨娘的被窝里,听着外间有丫环禀报说裴大人来访,请他出去待客,他一时之间还有懵懂,转了个身,继续将柳姨娘揽在了怀里。
“老爷,裴大人可是本家七太太嫡亲的弟弟?”
柳姨娘却是多长了个心眼,见着季明宣还有些迷糊的模样,小手顺着往下一滑,提住关键那处一捏一揉,季明宣一个激零立马清醒了过来,唇角却是噘着一抹坏笑,嘴便要往柳姨娘脸上凑去。
“老爷快别闹了!”
柳姨娘笑着躲了开去,却是正经道:“那裴大人听说可是升了正四品的官员,您还不快去看看!”
自从那次因着季紫薇的事与季明宣闹得个不欢而散之后,季明宣可是连着十天都没上她屋里呆过。
柳姨娘痛定思痛,知道这种关键的时候尤其不能失了季明宣的宠爱,又怕其他狐狸精趁机会钻了空子,这才使了法子又将季明宣给哄了回来,用尽了浑身解数,终于是留住了他的脚步。
季明宣脑中一个激零,猛然直起了身来,他突然想起来柳姨娘口中那个裴大人是何许人也,是那个气势沉稳却又有如刀锋一般的男子,“裴衍!”
柳姨娘想了想,点头道;“好似叫做裴衍!”
“快,快替我更衣!”
季明宣这下觉全醒了,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又四处找自己的衣服。
柳姨娘也跟着披衣起身,好在屋里烧了火碳,季明宣那一身赤膊也不觉得太冷,见他正拿了昨日有些皱巴巴的衣服往身上套,柳姨娘忙道:“老爷,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婢妾立马替你取来!”
“说得对!”
季明宣点了点头,实在是这身衣服确实也皱了,见客太不妥当。
柳姨娘在折枝花卉的黄花梨木衣柜里拿出一套簇新的褐红色锦袍,给季明宣穿戴一新,又唤来丫环洗梳一番,含笑将季明宣给送了出去。
她转头就对着丫环水灵吩咐道:“找个机会出去看看那裴大人到底找老爷是为了什么事!”
“是。”
水灵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言,收拾了东西立马便退了下去。
柳姨娘重新坐回了床榻上,拉过浅杏色绣芙蓉锦的棉被便盖在了身上,她平躺而下,脑中思绪却是转个不停。
前段日子季崇泽成亲,便有裴衍与周郁前来道贺,这对季家人来说可是意外之喜。
之后她又听说那周郁竟然向季幽兰提亲,真正是太没天理了!
季幽兰是庶出的庶出不说,如今更算是商户之女,脸上还毁了容的,这周郁是不了解情况,还是脑袋被门给夹了,这样的女人他也敢娶?
幸好季幽兰如今不在了,季家对外虽说是去养病了,但到底还有些风声走漏了出来,算这丫头识相,知道自己不配做这知县夫人,巴巴地便将位子给空了出来。
柳姨娘正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安排一次机会,让周郁见见季紫薇,指不定他见到了自己如花貌美的女儿,心里便会对季幽兰敬而远之了。
若是周郁肯娶季紫薇,那自然就能退了秦子都那方的亲事,大不了赔些银子,她还有些压箱底的宝贝,好歹也能排上用场。
虽然知县不比探花郎,但到底正室要好过做妾,柳姨娘是一门心思为季紫薇打算,这脑袋都恨不得削尖了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让季老太太解了她们母女的禁足令才是,为着这件事情,她已经没少在季明宣面前讨好卖乖了,只是季明宣一时半会还不敢去触老太太的霉头,只说这事要徐徐图之,急不得!
想到这事,柳姨娘不由又咬紧了牙。
都是季重莲坏事,若不是她搞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她与季紫薇又怎么会吃这般多的苦头?
不过裴衍亲自来为季崇泽道贺本就是蹊跷了,怎地如今还来季家拜会,柳姨娘直觉里这其中定有什么事,她又出不了苑子,只能在屋里安心地等着水灵打探来的消息。
*
季明宣走到外院的大厅时,裴衍已经安然在座,若不是他不方便突兀地与裴氏一同进到内院,此刻怕是已经坐在季老太太的宣宜堂了。
“裴大人,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
季明宣人还未踏进门槛,便已经笑着招呼了一声,裴衍可是和他同辈份的,虽然年纪尚轻,但那官职便让人不敢小觑。
“四老爷。”
裴衍面色冷凝地坐着,在目光望向季明宣时松了松,他起身微微拱了拱手,说话也不拐弯,直言道:“今日裴某前来是为了与五姑娘的婚事,还要劳烦四老爷将裴某引到老太太苑里细谈。”
季明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一刻他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衍说的是什么,他与五姑娘的婚事……那不就是他的女儿季重莲?
意识到这一点,季明宣的眼睛都瞪大了,裴衍要娶他的女儿?
“裴大人……你是开玩笑的吧?”
季明宣满脸地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裴某从不说笑。”
裴衍却是一脸地不苟言笑,说出的话也够酷。
“这……好,那裴大人请随在下来。”
季明宣强自稳定了心神,回过头带路时都不由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这一路走,他就一路在想,裴衍要娶他女儿,那他不就成了裴衍的岳父?
这本来还是属于同一辈份的,但若是裴衍娶了季重莲,便生生地比他矮了一截?
没相到送走了个探花郎,却反而迎来了个指挥佥事,他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季明宣从初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边走一边欢喜,唇角的笑容大大地咧了开来,竟然主动停下了脚步,等着裴衍走近,这才和他套起了近乎。
什么“好女婿”、“贤婿”等等,拍马溜须的话语张口便来,甚至还不用打草稿,一张脸都笑成了朵花。
裴衍的表情虽然冷淡,却还是极认真地在听季明宣说道,神态间倒似有那么一丝恭敬。
水灵躲在不远处看着这样的情景,心头暗自颤了颤,虽然柳姨娘母女离开的这三年,季家的奴婢仆佣大半都是以季重莲马首是瞻,但水灵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是一味地帮助柳姨娘,而是选择对她自己最好的前程。
裴衍与季明宣一路的对话她听了七七八八,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转头便向碧幽阁跑了去。
宣宜堂的正屋里,季老太太与裴氏相谈正欢,季重莲在一旁作陪,好歹这次她不用躲在屏风后面了,老太太允许她正大光明地见上裴衍一面,以此来确定自己的心意。
有那么多长辈看着,就算最后成不了这事,裴衍也算是季重莲的长辈之一,说出来也是不碍事的。
季明宣笑着将裴衍请了进来,季重莲在目光瞄见那黑色衣袍时,人已经站了起来,微微垂下了目光,待感觉到那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之时,她整颗心已是跳个不停,双手不自觉地捻紧了衣摆。
“老太太!”
季明宣先向季老太太行了礼,转眼看见了裴氏,不由笑道:“七太太竟然也在。”
裴衍路上说起此刻裴氏已经在季老太太屋中候着,所以不用多猜,即使季明宣没见过裴氏的面,这一打眼也能唤出名来,那份亲切热络劲看在季重莲眼中她都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裴氏起身行了一礼,唇角始终带着大方得体的笑意,“四老爷好!”
“老太太,这便是阿衍了!”
裴氏拉过裴衍,迈步到季老太太跟前。
虽然季明宣是季重莲的生父,但明显能够为她婚事做主的人非季老太太莫属。
“见过老太太!”
裴衍躬身行了一礼,这礼数可比见季明宣时要客气周到了许多。
季老太太“嗯”了一声,抬手道:“快坐下吧,不必客气!”
季重莲心思一动,老太太这口气分明已是带了三分喜欢,但由于秦子都的前车之鉴,怕还有些迟疑罢了。
裴衍这才撩了衣袍,端坐在裴氏下首,季老太太也认真地打量起他来。
裴衍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膝上人坐得笔直,墨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干练而沉稳,眉眼清俊,五官端正,唇角轻抿透着隐隐的坚毅,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浮夸的人,目光虽然冷了些,却有种坚韧和让人信服的力量。
季老太太自认还是有看人的眼光,但上次在秦子都这件事上却是老来失蹄,让她一下子对自己的判断有些不确定了。
但初次见到裴衍,老太太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
“五丫头,还不来见过裴大人!”
季老太太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唇角透着股隐隐的笑意。
“是。”
季重莲轻轻应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等立定在裴衍三步远的地方,看清了他墨色衣袍下那双刻线云纹的方头靴时,方才盈盈一拜,嗓音清丽悦耳,虽然含着一分羞怯,但动作间却是落落大方,“见过裴大人!”
“五姑娘不必多礼!”
裴衍心中升腾起了一抹笑意,面色不变地站了起来,一手负后,一手向前虚扶了一把,季重莲顺势而起。
他们这样正式的见面怕还是第一次吧,谨守着规矩和礼仪,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容不得一点逾越,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温顺乖巧,就像一只小绵羊,而不是暗藏着利爪的小野猫。
季重莲只觉得掌心都在冒汗,但心里却是那样的欢愉,她抬头飞快地瞄了裴衍一眼,这人的唇梢眼角分明都是化不开的笑意,一双眸子牢牢地盯着她,长长的睫毛忽然就眨了眨,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季重莲嗔了他一眼,快步地退了回去。
因季重莲是背对着季老太太,所以老太太和季明宣都没有看清楚她的表情。
裴氏在一旁却是看得分明,唇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季重莲与裴衍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这样熟稔和欢喜的神情只在他们俩人中间默默交流着,连她都不能插进分毫。
看着看着,她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欣慰之情,她的弟弟也终于有了成家立室的一天。
季老太太牵了季重莲的手,眼神对她示意了一番,季重莲自然会意,又扫了一眼裴衍那方,含着羞怯地点了点头。
也是季老太太开明,若是放在别的人家,怎么会允许未嫁的姑娘出面来相看未来的夫君,老太太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先让季重莲过过眼,接下来的事情她才好跟着办,不然她一头热地扎进去,最后又出了那等子事,不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接下来的时间,季重莲便自动地退了出去,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婚事怎么定怎么办怎么商议着进行便不是她该涉足的了。
只是在步出宣宜堂时,那道含着热力的目光却还是追随了而来,季重莲只觉得耳根子一热,步伐亦发快了起来。
*
季重莲带着采秋回到翡翠潭时,唇角的笑意都没有化开。
季老太太对裴衍是满意的,又加上她点了头,这门婚事该是水到渠成了。
不过季明宣那股子殷勤劲略微让她有些反感,但人性如此她也改变不了,只希望裴衍不要觉得心里厌烦了才是。
“姑娘,您回来了!”
刚一跨进房门,碧元便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看向季重莲的神情透着几分委屈。
季重莲笑容一敛,对身后的采秋点了点头,她便知机地退了出去。
季重莲撩了珠帘进了内室,坐在梳妆台前,伸手便拔下了头上的发簪,碧元见状忙上前来为她打散了头发,拿起台前的梳子一下一下地顺着。
“可是想明白了?”
季重莲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问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飘浮在天边的云朵。
碧元怔了怔,咬唇道:“婢子明白了。”
这一段日子,因为碧元与采秋掐得厉害,又自己醒悟不过来,季重莲便命她到庄子上冷静几天,这丫头含着泪水离开,只是心中仍旧十分地不甘,她是不明白她错在了哪里,为什么季重莲对她疏远了,如今反而亲近了采秋?
“是真地想明白了,还是只是敷衍我?”
季重莲的目光透过铜镜看向了碧元,带着一抹洞悉人心的犀利光芒,碧元忍不住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
“如今离你出嫁已经不到两个月了,你能在我的身边呆多久,我有必要亲近采秋,疏远你吗?”
季重莲转过头来看向碧元,见那一双发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忍不住心中一软,叹声道:“你这丫头,性子被我惯坏了,如今亦发不知道轻重了。”
“婢子错了。”
碧元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季重莲跟前,却是掩面轻泣了起来。
“林婶子是个厉害的角色,虽然如今是在我手下做事,顾忌着我的颜面会厚待你几分,但你这性子若是不改改,早晚要惹出事端来。”
季重莲拉了碧元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小杌子,碧元会意地拉了过来坐着,抹掉了眼泪,仰头看向季重莲,“婢子知道小姐是为了婢子好。”
“采秋事事让着你三分,你却老是给她下绊子,别以为这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做人心胸要宽广,要有容人的雅量,就因为我对采秋好了几分,你就看不下去了?”
季重莲挑起了眉,说到这话她都觉得好笑,这就是丫环们在主子跟前争宠吧,她是个女主子尚且如此,那若是个男主子,真不知道这几个丫环会不会打起来。
“是,婢子知错了。”
碧元微微红了脸,她是有些小心眼了,可季重莲对她好了那么多年,突然便对别人好了,她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有些不能接受罢了。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跟着我这么多年,你这丫头也该长长心眼了。”
季重莲一指点在碧元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虽然我也觉得林楼好,但这人是会随着环境和形势而改变的,你的婚姻也要你自己去经营,若是让林婶子对你挑不出错来,林楼又对你敬爱有佳,他们谁还会没事找事往你们小俩口屋里塞人去?等着你再生下了孩子,便能好好过一辈子了。”
碧元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季重莲,原来她家姑娘已经为她想得那么长远了,亏她还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而争强斗气,她的眼界果然是短浅得可怜。
可一细想季重莲话中的意思,碧元也禁不住脸红了,她家姑娘不还没出嫁吗,竟然就将这些事情想得那么透彻了。
“婢子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捻酸吃醋,回头婢子便找采秋道歉去,剩下的两个来月,定要尽心尽力地侍候姑娘!”
碧元滑下了小杌子,跪在地上实实在在地给季重莲磕了个头。
季重莲也没拦着,看着碧元埋下去的乌黑头顶,她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来,她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未来如何便要看碧元自己的造化了。